李吉甫放慢了腳步,幾棵麻柳樹凸顯在眼前,結束了李吉甫閃電式的回憶。
麻柳灣到了。李吉甫朝前方投以深情的一瞥:潮濕的山巒,熟悉的野風。彩雲在天空中漂泊。零零散散的山花開著,點綴出各種紅色,仿佛古老的血。經歲月多情的加工,麻柳河正漲出嶄新的浪漫。
倏地,李吉甫的眼前一亮,一個挎著竹籃的少女從河邊款款走來。
少女的竹籃裏盛滿了花兒,黃的花,白的花,透明空靈,圓圓的,象一個個小燈籠,這就是麻柳灣漫山遍野都長滿了的燈籠花。李吉甫的腦子裏突然冒出兩句兒歌:“燈籠花,十八朵,花姑娘,嫁給我。”一絲美妙的樂音從他的心底浮漾起來,他似乎在瞬間邂逅了那段令人眷戀的黛綠年華。他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少女長得眉清目秀,機靈鮮活。這少女似曾相識,可他一時又記不起這女孩是誰了。三年了,山泉日月,粗茶淡飯,麻柳灣這方水土培育出了多少小家碧玉?
李吉甫問:“采這麼多的燈籠花有啥用呢?”
少女沒回答,她隻是癡癡地看著李吉甫,好一會,她才大膽地問:“你是李家在省城裏念書的大少爺?”
李吉甫點點頭,他很欣慰這位少女也終於認出了他。李吉甫還想問她點什麼,少女卻一溜煙似地跑開了,她那翩若驚鴻的背影,就像一隻蝴蝶從濃蔭中飛出,瞬間便躍進了明媚的陽光裏。
那蝴蝶似的少女名叫張巧巧,張巧巧是屠戶張寶亮的女兒。張巧巧飛快地跑到李家四合院,搶先報告了李吉甫回家的消息。李定榮急忙吩咐家人做好準備,隆重迎接學子歸來。
李吉甫走近自家的大門口時,才發現氣氛是那樣的的肅穆沉重,幾乎全家老小都齊刷刷地站在大門外,每人的臉上都沒有笑意。大門口擺了一張條桌,條桌上擺著香、燭和紙錢,還有兩砣濕潤的黃泥巴。父親走過來,將一張三尺長的白布套在他的頭上,哽咽著說;“吉甫,給你爺爺和四叔戴上孝帕,他們都走了!”
李吉甫的頭好像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那白孝帕顯得又緊又沉,幾乎箍得他喘不過氣來。離家三年,家裏就少了兩個人,且是祖輩和父輩。他覺得眼前有金星在閃耀,兩串生硬的淚珠滴落下來,雙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父親說:“先給你爺爺和四叔拌泥灶吧!”
李吉甫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黃泥巴,慢慢地在桌上拌著,拌成了兩個長約六寸,寬、高各三寸的泥灶,又在泥灶上插了香、燭,點燃,燒起紙錢。李吉甫彎下腰來,朝著兩個泥灶磕頭。這就是麻柳灣的規矩,對於長輩去世了,每個晚輩都要為長輩做一個泥灶,以示對長輩的尊敬。拜完了泥灶,李吉甫才走進了四合院大門。
四合院分為兩層,進了雙扇黑漆大門,便有一條石砌的通道,右邊有花木魚缸,呼應成趣;左邊是一幢二層小樓,為男賓接待處。再進了一道中門,就是斜對著的的兩個廚房,中間有一個天井隔開,分為上下兩院。再由此穿堂上石級,現出一個大庭院,高大宏闊,回廊寬敞,中間有兩個回廊天井。大庭院後麵是小庭院,小庭院精致小巧,結構緊湊。李氏的香火神龕設在小庭院正中的一間堂屋裏,離地三尺高就是香案,香案上依次排列著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密密麻麻的泥灶擠在一起,一層厚厚的香灰使屋子陰沉了許多。兩根大蠟燭燃燒著,搖曳出淡黃色的火苗。李吉甫將爺爺和四叔的泥灶放在香案上,點燃一把香,叩了幾個頭,這才扯開喉嚨放聲痛哭起來,家裏的男女老少也陪著他哭,數長數短的哭。李家四合院裏的哭聲漫出了高高的圍牆,在麻柳灣的上空徐徐地徜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