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完這話,他忽然笑了出來。笑完了,才說:看來我沒白費這一番口舌,你算是說對了。所以我現在時常在想,幹什麼都不重要,寫不寫小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持著一顆平常心,堅持去在平凡的日子裏,一天一天的去修行。人生,就是一種修行。要是讓我回到幾年前,我倒願意選擇繼續做我的公務員,輕鬆的養活我自己,然後不求虛榮不計功利的,安安靜靜的在業餘時間裏寫我的小說。
我說:但是我覺得,即便你真的能以現在的認識回到當初,或者也達不到你理想的那種寫作狀態。你想啊,小說本來就是要反映日常生活中人和人、人與事、人與自己的內心、處境、欲望等等因素的緊張關係。可是你的理想狀態,似乎就已經超越了這一切。如果情況真的是那樣的話,你還會寫小說嗎?
我說完這話,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當中,沉默了許久,然後抬頭問我: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呢?也說說你唄。
我?我說:我沒什麼可說的。白天工作,晚上喝酒,有開心的時候,也有煩惱的事。
他說:那麼怎麼打發業餘時間呢?
我說:主要就是喝酒。清醒的時候,偶爾讀些書。不過說實話,大多都讀些長篇。短篇讀的很少。你今天提到的幾個作者,我回去會找來讀讀。
他哦了一聲。然後不說話了。他的啤酒喝完了。又叫了一瓶,打開,繼續喝。
這一次,見他大口的喝酒,我實在是按奈不住了,於是對他說:好吧。我也喝一點啤酒。
他看了我一眼。
我說:你不知道,我一向隻在晚上才喝酒。下午不想工作的時候,是我最難受的時候,因為又不能喝酒,又無事可幹,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於是說著這話,我也叫了一瓶啤酒,打開,痛快的喝了起來。
而正是那時候,他忽然直勾勾的看起我來。仿佛想起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我連續喝了幾杯啤酒,他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直到我覺得有些尷尬了。
我問他:你這樣看我幹什麼?怪怪的。
他那時頗為神秘的湊近我,忽然說出了一番令我匪夷所思的話。
他說:要不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呢,現在大約似乎隻是在形而下裏掙紮,我呢,由於之前錯誤的辭職,現在也在形而上和形而下之間搖擺不定。要不從現在起,我們倆合成一個人算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我們倆合成一個人?
他鎮定的說:就是我們從現在變成一個人,將兩個身體,連同兩個靈魂,合在一起啊。這樣的話,我們合成的那個人,就可以過一種比較理想的生活了。你在業餘時間,也無需靠喝酒打發時間,可以寫小說,而我在寫小說之餘,也無需為生計問題發愁了。
我更疑惑了,我說:你開什麼玩笑?
那時他稍微的把身體往後靠了一靠,似乎是為了遠離我,以便讓我做出更正確的判斷。之後他又沉默了半響,然後一字一句的對我說:我知道你不相信奇跡,不相信靈魂,要不這樣,我們就權當來做一個遊戲,或者,開一個無聊的玩笑。你看,這是100塊錢。...。
說著這話,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100塊的鈔票來,放在桌上,對我繼續說道:你現在可以閉上眼睛片刻,試著讓我走進你的身體裏去。如果你睜開眼睛時,發現我不在你對麵坐著,又發現這張鈔票發生了變化,那就說明我已經走進了你的身體,和你合為一體了。記住,我的名字叫丁巴達吉。
他隨即就說:請閉上眼睛,就幾秒鍾。
我知道我當時所處的這個場景很荒唐,我也知道當時要是我真的閉上眼睛,那我就完全和一個傻瓜沒有兩樣。可是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當時怎的,我忽然就聽從了他的話,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我幾乎是在閉上眼睛的同時,又迅速睜開了眼睛。可是我發現那個人已經不在我對麵了。我不覺得心裏咯噔一下,有些驚慌失措。當時的第一個反應是想大聲的驚呼出來。
我站起身,往酒吧裏四周張望了一回,發現裏麵的任何事物似乎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動。我走到酒吧的吧台處,詢問一個服務員有沒有看見一個人,1米7左右的身材,長相斯文,戴著一副無框的眼睛,剛剛走出去。沒想到吧台的服務員卻告訴我說,沒有。我依舊不信,我問那服務員:你確定?那服務員瞪了我一眼,對我說道:你就坐在窗戶邊,酒吧的門離你也就2米遠,你看看門口掛著的風鈴,有人出去,你還聽不見風鈴的聲音啊。
但是我卻的確不記得剛才閉上眼睛的刹那,是否聽見了風鈴的聲音。
我滿腹狐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遇見了鬼,或者是做了一個夢。我向窗外望去,外麵轉經的人群熙熙攘攘,每一個人都神色安詳,目光堅定,好似對於此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那時我低頭,看見那張放在桌子上的100塊錢的鈔票。我將之拿在手裏,忽然發現那張鈔票上的毛澤東頭像,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