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道:“我是他殘存的另一個意識。也是他求生的最後一點希望。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生命終結,如果存在救命稻草,任誰也會拚命抓住不放的。”
我幾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我,曉曉,章悅,這隻是陳良腦中幻想出的某出戲的主角而已,如果在後麵打上“本劇純屬虛構,與現實中的任何團體、人物、事件均無關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一點都不為過。
我嘟囔一句:“為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就算是虛構,這七天你究竟滾到哪裏去了?電話也不接?”
陳良沒好氣道:“說你笨你不承認。你所撥打的號碼,一直都是自己的手機號碼。要不然怎麼老是那句話?你用的根本就是我的號碼啊。何況,你必須要自己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在這過程中,沒有人可以幫助你。”
我問:“別廢話。那遇到的其他人和事呢?”
他道:“他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你遲早會明白。”
我心裏好生失落,問:“那你這畜生現在出現在這裏要做什麼?”
他歎道:“給你提供最後的選擇。”
我詫異道:“什麼意思?”
陳良緩緩道:“那個人馬上就會死了。生與死之間的界限並無明顯,有時僅在一念之間。這一念就是你。你是他意識的體現。你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在你做出你認為必須要做的事情之前,仔細考慮一下。你對床上的女孩兒不過數麵之緣,你根本不了解她的心意。她不是你的曉曉。她甚至不是章悅。任憑你的一廂情願,照顧了無親無故的她7個月,已經仁至義盡。該放手了。即便將自己的生命付出,她也未必會蘇醒。她已經受盡苦楚,為什麼還要讓她不得安息?更何況,這是那個人做出的選擇,不是你。你現在擁有自主權,沒必要為他的選擇支付賬單。”
他的手輕輕一揮,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場景。男子趴在少女床前,呼吸漸弱。
“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陳良忠告。
我苦笑:“即便我說不要放棄,又能怎麼辦?我注定是要做出這個選擇的。我在這裏的意義即為此。”
陳良看著我道:“那把鑰匙,是打開回歸之路的通道。把它交給我,你的使命就不存在了。最後現實中的陳良會蘇醒。這個世界的你也不會消失。張曉曉,章悅她們也能夠重新回到你身邊。她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管理員,是那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所創造的那女孩兒的替身。也許隻有在這個世界中,你們才能幸福的生活。這是神給你提供一次機會。”
我呆呆的看著他,這個選擇令我無法拒絕。曉曉,章悅,我欠她們太多。如果有機會,我要好好地回報她們。我握緊胸口的墜子,心中洋溢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
“那個女孩兒為什麼住院?和我有關係嗎?”我聽到自己忽然這麼問。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陳良從門口讓開,“答案就在405。”
我心裏迷茫,朝門口走去。陳良說:“我等著你的答案。”
我點點頭。他遞給我那枝藍色的勿忘我,就是樓下見到的那枝。“你需要這個。”
我茫然的接過花枝,走出房間一看,405的房門已經完好如初。我推了推,打不開,看了看手中的花枝,然後把花塞進門縫。
門開了。
我走進去,迎接那最不願意見到的答案。
405.每一寸空氣都充滿曉曉熟悉的氣味,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被回憶占據。我忽然明白,自己的生活中,已經不能沒有曉曉。記憶的洪水在我大腦中泛濫。我再也不想抑製自己的心情。
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屏幕上顯示一份文件。那是一份調查報告。
關於405內少女意外事故的調查報告。
我的手顫抖著,一個字一個字讀完了整份報告。呆坐到床上,想要感覺曉曉殘留在這裏的溫暖,卻隻有一手的冰涼。我站起來,茫然走到門口,打開門,出去,把門關上。
陳良等在外麵。“決定了?”
我握著墜子,雕像上的少女猶似哭泣,淚水卻似乎流進我心裏。“決定了。”
“我不能把鑰匙交給你。”
“是嗎?”陳良好像早知道我會這麼說,一點也不介意。
兩個人走到電梯口。“你不後悔?這樣等於放棄了最後的機會。曉曉她也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陳良問我。
我沉默,然後點頭。“我不後悔。”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陳良長出一口氣,“對你這個畜生講道理,隻是白費口舌。”
我笑罵道:“像你這樣的人嘴裏也能講出道理,孔孟之流隻怕能氣活過來。”
陳良看著我說:“你做的選擇,也許是正確的。換做是我,就一定辦不到。如今這裏已經沒我的事,該說告辭了。”
我一怕他肩膀:“廢話那麼多,快滾。下次再見麵,如果真有女朋友,給哥們引見引見。好東西藏著掖著算怎麼回事。”
陳良笑道:“就是有肉包子,也不會扔給你。你不是號稱傳遍天下衣服,打斷天下手足嗎?見了麵躲都來不及。”
我輕輕擁了擁他,說:“珍重。”
他用力抱我一下,說:“你才是。剩下的路你要自己去摸索。我不能再給你任何建議。我相信你的決定。”
他走進電梯,衝我揮揮手。“再見。”
我也笑著揮手,直到金屬門將他的笑臉完全遮蔽。“再見。”
牆壁上電梯指示燈狂閃,我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裏……但我想,自己應該再也見不到這個兄弟了。
我發瘋般的跑遍樓中每一個角落,捶打每一扇門,每一麵玻璃,喊著記憶中每一個人的名字。
沒有一扇門打得開。
沒有一聲回應。
我筋疲力盡,頹然走到一樓大廳,坐倒進沙發中。周圍靜寂猶如鬼蜮,座鍾嗒答走著每一個秒鍾。我已經了解了全部真相。我是一個吞藥自殺的懦夫,一個為情所困的罪人。真實的我正在生死線上猶豫不決。我要給我最後的決心,完成最後的心願。但是,我要怎麼做?
鑰匙就握在手中,卻在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法使用。還有什麼事要讓我做?說啊?
我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我不能這樣毫無意義的消失。
雙手掩麵,淚水不知不覺鋪滿臉頰。我絕望了。
這並不是一個真實的地方。
這甚至算不上一個地方。
這裏沒有出口。沒有屬於我的出口。
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存在。
我是什麼?
曉曉……章悅……其他人又代表什麼?
“你為什麼要哭泣?”
我睜開眼睛,旁邊站著一個長發女子,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一雙美麗的眸子憐惜的看著我,並把手中的單子披在我身上,這單子散發著淡淡的花香,修著藍色的小花。
張曉曉?
章悅?
還是碎片中病床上的女子?
我再也分不清楚。
“你是誰?”
女子坐在我旁邊,溫柔的說:“我是這裏的管理員。也是你最後的引導者。”
我問道:“你是……章悅?”
她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甜甜一笑,“我更願意你叫我曉曉。”
被她這麼一摸,一種溫暖的力量流入我的心田,我的眼淚更是情不自禁下落。
“我再也看不到曉曉了,對麼?”我問。
女子把手按在胸口,衝我微笑道:“她就在這裏啊。”
我心中一痛:“她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女子微微琢磨一下,說:“她說‘你這大蠢蛋。’”
我笑了一下,心中的既歡喜又難受。“雖然我對她做過很過分的事,但有錯的隻是我,和她無關。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願望會不會實現?”
女子撫摸著我的臉頰,憐惜的說:“一定會實現的。”
我抹幹眼淚,“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她把我拉起來,指了指對麵。
我看到大廳的正門不知不覺中重現。
我勉強衝她一笑,問道:“你就是來做這件事的麼?”
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曉曉堅持要陪你走完最後一段路。”
我站起身來,她順從的挽著我的胳膊,頭倚在我的肩膀。我們就像一對夫妻。真正的夫妻。大正中央有一隻鎖孔。她伴著我慢慢走過去。我呼吸著她發梢的溫柔。曉曉。
我拿出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扭。門開了。
我推開門。麵前是一條通道,通道當中站著一個人,背對著我們,手中握著那把駭人的巨刀。
我不會忘記他的。
女子似乎無視於它的存在,說不要緊。我們兩個依舊相擁著,朝他走過去。我伸出手,碰了一下黑衣人的背脊,他的身軀立刻化成一團飛灰,湮滅在空氣中。
“他隻是代表你內心的脆弱。”女子解釋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通道盡頭是另外一扇門,我輕輕一推。
眼前出現白光……視力恢複時,我們站在一幢白色大樓下麵。
這不是我失去工作的公司嗎?
我看到大樓側麵寫著三個大字:住院部
現在我知道不是了。
四樓有一扇窗子敞開,我看到藍色的窗簾隨風輕擺。
現在是早上5點多。周圍鮮有行人。我們沿著石階,進入一樓大廳。當中,一個值班護士在走廊中行走,動作慢的像一隻蝸牛。這裏的時間流逝,相當緩慢。
“我們走樓梯吧。”她對我粲然一笑。
我點點頭,推開樓梯間的門。
四層,七十多節樓梯。我們走得很慢,誰也不說話。我的心跳的很快,她緊緊地擁著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我知道我很害怕。所以我感激她的所作所為。不過心中依然有一絲遺憾。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陪我走完最後一程的是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