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訝道,“所以你就殺了她們?”
他理所當然的說:“能成為我女兒身體的一部分,她們應該高興。”
我心中不寒而栗,這個人的表情在燈光下猙獰可怖。什麼成為她女兒身體一部分,再說他女兒不是隻剩下兩隻小臂麼?那具身體是怎麼回事?難道……我說:“你這麼做,你的女兒就會高興?”
他微笑道:“她一定會的。她醒過來時甚至可以親口告訴我。”
我聽得一愣。什麼“醒過來”?這個人正在用想象力挑戰科學真理,道:“你以為你做了這些事情,你的女兒就能活過來?”
他剛才的茫然一掃而空,認真的說:“當然不是。”
我反而一呆,我以為會說是。不想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還畫好法陣,你沒看到麼?結合西方醫術和東方奇術,我終於找到讓我女兒蘇醒的辦法。”
曲柔已經躡手躡腳走到他背後。無論是怪物還是大叔,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上。我很緊張,比曲柔還緊張。沒出息。
大叔滿意的打量一下身體,忽然一把掀開白單。
這是一具女屍,正想大叔口中所說的那樣。隻不過……
是曲柔。
我驚駭欲絕,惶恐之餘竟然是無盡的惋惜與絕望。仔細一看,發現這並不是曲柔。
這是一具曲柔頭顱的屍體。
脖子上一道黑線縫補的痕跡,觸目驚心。這個女人整個身子就像是用一堆零件組合起來,頭、軀幹、四肢、手足,幾乎都是來源於不同的女體,從膚色可以看出端倪。就像著名的弗蘭肯斯坦,被一個神誌不清的瘋子將不同的零件小心翼翼的縫合在一起,希冀一個恐怖的奇跡。我不知道大叔原來是雪萊的忠實粉絲,隻不過在理論階段上升到新的高度,電流是不會起到效果,法陣是更科學的選擇。
我無語的看著結合處縱橫的黑線,一陣反胃。何況現在頭上腳下,張嘴就是一段小瀑布。然而最讓我不舒服的,是女體上的麵孔。
這個麵孔屬於曲柔……曾經。
我看著屍體上那張猶似沉睡的臉,忽然明白了。原來伴在我身邊的曲柔,同樣已經不存在。一時隻覺得心裏被無限悲痛塞得滿滿。現在的曲柔心中應該有多難過?我不忍去看,卻不能不看。
大叔背後正要攻擊的曲柔看到地上女子,忽然僵住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要不要緊?她我一直接觸的曲柔姐姐。我能確定。不同於衛生間裏那兩個冒牌貨。她雖然開玩笑勾引過我,卻是再用一份真心關懷我,雖然我們相處時日不多,這份關懷十分的短暫。現在我卻真的把她當做姐姐。和她在一起總是很有趣。我已經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一點點期待。
然而這個頭顱卻明白無疑的告訴我,曲柔早已經死了。
死亡對於曲柔,似乎仍不足夠。殘酷的是,她雖早已死去,自己卻忘記了。孤零零的徘徊在世間,直到遇上了我,甚至一起經曆生活,直到我領著她,一步步接近了殘酷的真相。我忽然覺得自己做了相當過分的事,內疚的喘不過氣。
我聲音哽咽道:“柔姐姐……”
大叔愛憐的俯下身子,撫摸地上屍體的臉龐:“好女兒,你馬上就要醒過來了。你知道爸爸有多想你。”
我怒道:“你瘋了?為了這種沒有根據的事情,奪走那麼多無辜的性命?何況這個身體除了小臂,哪一部分是你女兒的?你竟然殺了我的柔姐姐!你死定了!”
他完全不理會我的威脅,尤其是我被一個怪物倒提在空中的時候。我無奈的看著愣在那裏的曲柔,不知道現在她心裏在想些什麼?
大叔盯著我,說:“我本來還在為難,按照我的方法,如果要讓我的女兒醒過來,還需要一個具有奉獻之心的純淨靈魂。我找了好久,隻是從來沒想過會是你。”
我納悶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優良的素質,到頭來還要便宜外人。懷璧其罪!懷璧其罪!不對,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現在根本不是大公無私的時候。
我喊道:“你如此執著於你死去的女兒,她的靈魂將永遠無法安息。為了你的女兒,你必須放手。現在還來得及。”主要是希望他放開我。希望可以用另外一種道理打動他,很多電影,親人去世,要讓思念親人,最後親人隻能在時間徘徊,無法輪回。最後都是歸結到這一點,靈魂安息什麼的。雖然之前的劇情繞了很多彎子,最後無一例外,主人公終於醒悟,和逝去的親人在溫情感人的音樂中惜別。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藝術品,道:“我和女兒以後一定會幸福的生活,你大可放心。”
我心道我放什麼心,我是最不放心的。看來那些電影就是扯淡。還是說跳過許多情節,直奔最後結論果然不行。天妒英才,沒想到自己終究逃脫不了命運。反正根據數字也活不了多久,早死晚死都是死,估計20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吧?悻悻的想,黑衣人你先算萬算,想不到老子沒按你計劃去世吧?
那大叔轉過身去,正和曲柔打個對臉,曲柔和我都吃了一驚,曲柔立刻擺出戰鬥姿態,揚手就給大叔一拳。然而卻打空了。
曲柔吃驚的看著自己的拳頭,說不出話。
大叔像是看不到任何人,直接從她身體穿了過去。他看不到曲柔。從來看不到。在樓下遇見時,也隻看到一個我。在他眼裏,我隻是在唱一場獨角戲。
我看到曲柔的身體愈發透明,她盯著自己的兩隻手,再也說不出話。
大叔在旁邊一張碼滿零碎的輪床上拿起一隻金屬高腳杯。看起來造型古拙,從哪裏找到這種東西的?端著杯子走過來,我暗忖這是要請我喝送行酒,以壯行色?這麼客氣,先把我正過來好不好?現在頭上腳下,血氣都集中在頭頂,眼前的景物都發紅。
他看我盯著杯子,笑笑道:“這是我費了很大心力,從古玩市場淘來的。據說有固定靈魂的功效。古人相信靈魂以心髒為媒介。想必你也知道,從心髒中取出來的靈魂最新鮮。”
我不知道!請不要和我商量這種問題。另外你用高腳杯要怎樣從心髒中取靈魂?不詳的預感。
抓著我腳踝的怪物忽然一撒手,我立時掉在地上摔個七葷八素,仰在地上,全身上下一陣舒泰。還沒來的及作何反應,一隻大手壓住我的雙腿,另外一隻將我的雙手按過頭頂。
他解開我的皮帶,撕開我的襯衣,露出胸膛。數字還是在減少,似乎快了點。但是大叔顯然看不到數字,任誰看到豬皮上蓋著的一排詭異藍字也是不想動嘴的吧?
說實話,此時我心裏恐懼和羞恥兩種情感。大叔要對我做什麼?他握著酒杯,不懷好意的看著我,說:“我必須第一時間把你的心髒放在聖杯中。”
我心道不要給那破杯子扣這麼一頂帽子好不好?杯子會不好意思的。再說你隻用一個杯子,要如何取我心髒?大叔看著我的胸膛,眼神很興奮,並沒有進一步動作,難道等著我的心髒自己長翅膀飛出來不成?
胸膛上一涼,我轉頭一看驚駭欲絕,一隻犬牙參差的鋼鋸點在我胸口。一種血腥氣撲鼻而來,鋸齒間還夾雜著碎肉和凝固的血斑。這就是肢解無數軀體的工具嗎?我反應過來,才記起壓著我的怪物上肢末端就是一直鋼鋸。生死已在頃刻,我心中著急,被這種東西開膛據說不是很舒服,奮力掙紮,無奈怪物把我捏的死死地,能動的就剩手指。
曲柔。曲柔在哪裏?我在這最後一瞬間卻看不到她的身影。靈魂已經走了嗎?心裏說不上是悲哀還是惋惜。但這種心情隻維持了一瞬,因為我命休矣。曉曉的給的配飾斜斜掛在一邊,看來這次打算袖手旁觀。
永別了。
法陣中央的屍體忽然睜開眼睛。
及體的鋼鋸帶給我冰涼刺骨的新鮮觸感。我渾身不能動彈。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想到會由我親身驗證這句話,並取得第一手資料。
我徒勞的掙紮,忽然聽到怪物唔嗯一聲大吼,壓著我的兩隻手竟然都鬆開了,兩個上肢杵著地麵,兩隻手捂著脖子。我心中一喜,大叔被我感化,棄惡從善了?似乎又不是。回頭一看,他雙目翻白,舌頭吐在外麵,呼吸吃力的樣子,雙手去抓脖子上的另一對手。那雙手從背後緊緊掐著他的脖頸。
他身後,露出曲柔的臉,那具屍體的,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柔姐姐?
那具身體需要一個靈魂……
怪物也用巨手握著自己的喉嚨,一樣的痛苦。看來它和大叔之間存在著聯動關係!大叔眼睛像死魚一般凸出,喉嚨中“喝”、“喝”作響,卻不能讓半分身體進入。他朝怪物伸出手,似乎在尋求幫助。
怪物悶吼一聲,胯下蛇頭上那隻通紅的大眼睛猛然睜開。我爬起來,眼看那怪物撐起身體,向著大叔和曲柔勉強爬過去,上肢的兩隻鋼鋸高高舉在空中。再顧不了許多,一定有什麼事我可以做!邊上正巧就是放滿大叔解剖工具的輪床,部分工具依然鮮血淋漓,顯然不怎麼注意保養,此時顧不得惡心,抄起一把手術刀,用力朝怪物支撐身體的一條手臂上刺去。刀子頗為鋒利,齊根盡沒,一股血條飛射而出,怪物哀號一聲,趔趄癱倒地上,離我最近的一隻巨手猛然朝我打來,我怎麼可能躲避的了,重重擊飛,撞到牆上,一口血脫口而出,再站不起來。
心叫僥幸,還好它不是用上肢的鋼鋸來襲擊我,看來以後即使找小弟,也要找個頭腦聰明的,知道怎麼才能重創敵人。頹然倒地的怪物,三手已廢其一,難以再正常站起,何況曲柔的手正卡在大叔脖子上,後者一張臉已經變成絳紫色,想必怪物也是感同身受,低吼著用一隻鋼鋸再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向纏在一起的兩人挪去,另一把上肢鋼鋸在空中亂舞,打在頭頂的管子上火星亂濺。地上的法陣和蠟燭早已經被踏的一塌糊塗,周圍部分白單已經被傾倒的蠟燭引燃,周圍屍體眾多,我已經聞到部分燃燒脂肪的臭味,這個地方竟然要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