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這裏成為一座牢籠,放眼四顧隻有血紅色的牆壁,腳下的鐵絲網,以及中央的浴盆。不知不覺,這裏已經沒有出口。
還有我和一具屍體。我直勾勾的看著她。
浴缸裏的屍體劇烈抖動,一點點地站了起來。頭想要抬起來,卻無法支撐,甩到了背後。一隻腳邁出浴缸,另一隻腳跟著。血水沿著四肢滑落。她呆呆的站在浴缸前。她要幹什麼?
她啪的一聲倒在地上。一雙蒼白的眼睛正瞪著我。
變化開始。
她的身上的皮肉迅速膨脹變綠,幾乎成了一個胖子,臉部同樣如是,一股強烈的腐臭撲麵而來。但更奇怪的事接著發生,皮肉腐爛脫落,麵容塌陷下去,眼球凸出來,舌頭長長地吊在外麵,黃黑色的液體從脖子的傷口嘩啦啦的流出,還帶著部分凝固物。它四肢暴張,幾乎成為四根細棍,關節倒轉,像爬行動物般一下子撐起身體。此時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蒼白的皮膚緊緊貼著骨頭,一張臉呆呆地望著我,喉嚨裏發出興奮的咯咯咯聲。
這不就是之前遇上的怪物麼?
我腳心一股涼意直衝頭頂。前後反差之大,貴婦與怪物,我幾乎無法接受。
事出必有因,竟有如此深的執念,讓一個人不得安息?是對生存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我感覺自己無力麵對像這樣的東西。她已經沒有生命,你還想怎麼辦?卻必須麵對。命運真會開玩笑。我看上去像降妖伏魔的天師麼?
我一步步後退。它呆滯地看著我,像盯著一件無足輕重的東西,向我慢慢逼近。它不著急,與我的心情截然相反。我背靠著牆壁,忘記了牆壁現在有多惡心,萬念俱灰。手徒勞的在衣袋裏亂抓,期望能找到什麼救命稻草。放棄吧,你又不是多啦A夢。
忽然摸到什麼,我欣喜若狂,抽出一看竟是剛才找到的木簪。心裏一涼,這有什麼用?還有什麼東西被我的手從衣袋中帶了出來,掉在地上,是那包簪子的錦帕,另一件東西,在空中飄了兩飄,滑落在它腳下。
是那張照片。
千鈞一發,我距它不過一尺,心道罷了,老子算不得好漢,卻也不應該死的這麼窩囊。人生無趣27載,好容易認識一個品貌雙優的女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好像竟是晚安,真是太有預見性了。老子會以一個處男的身份不轟不烈默默無聞掛掉。悲劇。閉目等死。
然而許久沒有動靜。
我睜開眼睛,那怪物正盯著地上那張老照片,一動不動,渾濁的眼珠竟緩緩流出液體。
眼淚。
我好像明白了。即使人死,思念依然不絕。
我看著手上的簪子。這是她的定情之物,是幸福生活的開始。應當陪她走完人生旅途的最後一段。
我深吸一口氣,麵對近在咫尺的怪物,心中忽然一片空白。攥住木簪,直接刺入它的眼睛。
它大號一聲,跌跌撞撞後退幾步,渾身散發出耀眼的白光,我幾乎睜不開眼,朦朧中依稀見到周圍的一切在恢複原狀,白光之中一個麵貌慈祥的老婦捧著簪子,老淚縱橫。
然後我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
陽光穿窗而過,灑到我身上,有那麼一會兒我還以為自己又做了個夢。睜開眼睛,感覺著今天的天空明朗清澈。
我在床上躺著,手機放在一旁。身上仍然酸痛,卻輕鬆了不少。
我走到正門旁邊的位置,果然隻是一堵牆。敲了敲,實心的。無論曾經有什麼,也已經砌死。地上有一張薄紙,上麵寫著兩個鋼筆字
謝謝
我沉默片刻,心裏安定許多,輕輕對著空氣說聲不客氣。我認為她一定聽到了。
掏出手機,昨晚收到的信息依然:
給我
窗外陽光燦爛。我深吸一口氣,選擇刪除。
坐在茶幾前,倒了杯熱水,要喝沒喝之際,忽然看到麵前的花箱有點不一樣。哪裏有了變化?
現在隻有六條鎖鏈,六把鎖。少去的那把,我仔細一查,是“絕望”。我數數箱蓋上的花朵,隻有六朵。另外一朵被蝴蝶叼走了?
昨晚發生的事情與花箱居然有著奇妙的聯係。自己是不是正陷入超自然的範疇之中,無法自拔?照這個情況推理,當我成功解決了七次類似的事件,箱子就可以打開了,是這樣麼?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拚著性命做這種事?
陳良那個王八蛋是不是知道什麼?我掏出手機,拚命撥這孫子的號碼,每次都是:“你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我狠狠把電話掛掉,有多遠滾多遠,吃屎去吧!
喝了幾口水,也放棄報警的打算。這種事別說無憑無據,有憑有據也會直接把你拉到精神病院。正懊惱自己紅顏命薄,命途多舛時,嗵嗵嗵,敲門三聲。
我正聚精會神哩,一時沒思想準備,一口水不上不下差點咽著,於是乎脫口而出,不偏不倚落在兩個地方:我的大腿根部和茶幾那箱子上。運氣也真算背到姥姥家,我一邊喊聲等等,一邊七手八腳的找紙巾擦,花箱幾乎沒怎麼濕,假如淋濕壞掉更好。但褲子就沒這麼好運了。一連廢了十幾張,最後仍留下一片印記,留給時間解決吧。
我尋思在這兒人身地不熟,知道我的沒幾個,會是誰呢?陳良的鄰居?莫非是張曉曉?一顆失落的心登時熱起來,趕緊打開門。
果然是張曉曉。她穿了條淺藍色的裙子,清新淡雅,巧笑倩兮地站在門口,大眼睛上下打量我一下,忽然臉一紅,都不敢朝這邊看了,說您一大早就這麼忙啊,我就不打擾了,您繼續吧。我一臉愕然,低頭一瞧自己手拿紙巾,襠部濕了一片,再回頭看屋裏,地下桌上都是團成一團濕漉漉的紙巾。
……
我說事情不是你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昨晚做一個夢……
她臉紅紅的,打斷我說得了你別解釋了。說看您紙巾數量,夢得很刺激啊。我說你真誤會了,聽我解釋啊,我怎麼會夢到其他女人呢……
她捂著耳朵背過身去大喊道不聽不聽,髒了我耳朵。趕快換了褲子再說話。
我一想也是。她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三分鍾後我換了條褲子重新站在她麵前,還找機會洗了把臉梳了梳亂蓬蓬的頭發。把她請到屋裏來坐在沙發上,我說光臨敝窩,棚舍生輝啊。隻有在接見外賓時我早上才梳洗打扮,給足你麵子了吧。她臉上紅暈不退,似乎不怎麼敢看我,低頭說現在解釋吧。
我納悶你不是不想聽麼?我昨晚真做一夢。(她的臉更紅了,不過似乎做好了準備)我將昨晚經曆敘述一遍,包括花箱和那“謝謝”兩個字,一邊看她反應。她聽到一半就緊張得不得了,身子瑟瑟發抖。我說得繪聲繪色天花亂墜,還純憑想象加入許多插曲,她半捂著耳朵,欲罷不能,小臉刷白。最後我說“於是我倒杯水,還沒怎麼喝你就敲門,於是一口水噴了出來,就灑在桌子和褲子上。”
她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誤會了。我瞪大眼睛,問你想到哪裏去了?她大嗔,咬著嘴唇不說話。我樂嗬嗬說您正值青春期,想象力旺盛啊,姑娘。她笑笑,說不敢當不敢當,色狼。
我還沒機會叫冤枉,她正正顏色,說:“昨晚謝謝你幫我大忙。晚飯招待不周,今天我要做出補償。”我撓撓頭說哪的事還記著那,要不是你,我都在路邊餓死了,何況多少日子沒和女孩子說話,更何況還是一美女。就別掂記著了。施恩圖報怎是好漢本色。話說您打算怎麼補償?投懷送抱可不行,我是正經人。一定要從交換日記開始。
我大半段話她就當假裝沒聽見,嗔道:“你做夢吧。你跟我去買菜。中午我給你做點東西吃。”
我說那怎麼行,還一堆事比如世界和平要我處理呢。連連擺手。她說你哈喇子都流脖子上就別裝了。
……
真沒麵子。
出了樓門,清新空氣撲麵而來。碧天綠草,曲徑通幽,蓮池亭畔,風過留香。看著她身著淺藍色的裙子在清晨的陽光中露出一個微笑,我不由呆了,感激天地造化之神秀。於是昨日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一馬當先向外衝。忽的衣角被拉住,她笑笑,道胡思亂想了吧,不是那邊。
出了大鐵門,今回卻是向右走的。走了不遠,一看周圍幾乎都是不高的筒子樓和平房,看起來有點年紀。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說實話我為這裏有許多人而感到由衷高興,在公寓裏至今為止隻遇到三個人。張曉曉似乎心情很不錯,臉上蕩漾著甜而不膩的微笑,我覺得身邊伴著這麼一位姑娘,何其長自己誌氣,滅他人威風,隻怕會天妒英才,讓我減壽幾年,不過細細一盤算,值了。
她拿起一根胡蘿卜,問我喜不喜歡吃?我說真巧我就愛這口兒啊,是不是用毒藥調的味我都能吃。賣菜大叔看著我一臉不耐煩,說拿了這麼久你買不買?我心頭不忿,好歹我也是半拉消費者,不過曉曉一拉我說算了,遠近就這一家賣菜的菜色不錯,得了。又挑了幾樣青菜,還到肉鋪買了半斤豬肉。我說這得我掏錢,不然過意不去。她白了我一眼,說乖乖地提著菜,留著您那點錢救急吧。我曬曬一笑,說那不成被你包養了?她柳眉一豎,狠狠踢了我一腳,我嘴上喊疼,不過心裏說不出的舒服。
她好像看到了什麼東西,說在這等我一下。我說您放心去方便吧,小的給您看著東西。她眼一翻,做出個氣翻的表情,在前麵拐個彎不見了。
我百無聊賴,環顧四周,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周圍的小販從剛才開始就時不時看我,莫非我一直沒發現自己長得很有個性?正好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十七十八歲的小姑娘,穿著淡黃色的上衣,白色的七分褲,站在菜攤前,提著個菜籃子,正在結賬。掏錢時什麼東西掉在地上,她卻不曾注意,轉身走了。我在她身後大喊,一來不知該怎麼稱呼,叫小妹妹似乎會被當成變態,隻得叫喂喂,二來她一副心有所屬的樣子,竟似乎沒聽見。我撿起東西,是張相片,不過似乎被撕裂又被膠帶粘了起來,上麵還能看出一個長的比較深沉且斯文的眼睛男,差不多40左右,親昵地摟著一個姑娘,眼睛很漂亮,笑的時候兩個酒窩,短發,透露出一股年輕不該有的成熟,應該就是那個姑娘。抬頭一看,人已走的頗遠,不過依稀是天心小區方向。正猶豫是不是該追上去,身後一聲嬌叱:“小子賊兮兮的,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