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王變了,變得不是原來的大王了。”南後心裏像被千萬支鋼針紮著。
“娘娘,我搜查了細腰女從巫山帶來的所有物品。她隻帶了一個荊編箱子。”
“箱子裏有些什麼?”
“山花啦,草裙啦,也都平常。”心腹女官說到這裏提高了嗓音,“不尋常的是,還有一張豹子皮。”
“豹子皮?”南後大吃一驚。
“是豹子皮。”
“什麼樣的豹子皮?”
“銅錢花斑紋。那豹子皮的身量拉開來,跟細腰女的身個不相上下,不知她帶來做什麼!”
“啊!啊--”南後似乎一會兒恍然大悟。這山野小女孩,看來既狡猾又聰明,她暗藏豹子皮要嚇唬誰呢?最合理的解釋,應當是為了保護她自己的清白。她知道進入王宮意味著什麼,晚上套著豹子皮睡覺,可以嚇退所有想侵害她的男人。她的防衛目標肯定不是女人,而是所有男人,首當其衝是大王。她鄭袖不過是一個代人受過的受害者,想到這裏,南後既高興又恐懼。高興的是,這是一個非比一般的野性女孩,大王最是鍾情,為她建細腰宮,挖條香溪河,真要把她弄到手,決非易事。至少她暫時不必擔心細腰女會取代自己。
但更多的是恐懼,這樣的烈性女孩,一旦她接納了大王,受到大王的寵幸。那對於她鄭袖,就是難以抗拒的毀滅性災難。她咬牙切齒在心裏說:
“夔柳呀夔柳,咱們走著瞧!”
屈原被懷王召進宮,在王宮東北龍橋河邊禦馬街,賜給屈原一所寬敞的上大夫宅第。他開始在蘭台宮任事,教導懷王的幼子公子子蘭和幾名王族子弟。有時懷王也召見他談論國事,讓他賦賦新寫的詩辭。
屈大夫宅,正門樓東西有塾。東塾為客坐,一側有衣冠室。穿過庭院,正房一連五間,後庭四間,均有東西廂廡,有遊廊通東暖閣、後閣,還有點綴些假山石、林池奇樹、花草芳菲的曲徑花園。花園高台上有八角亭。有了上大夫的名份,出門可乘駟馬車,家仆使女一應諸全。但屈原總覺得這屋宇空空蕩蕩太多餘了,似乎隻要有東暖閣那間大書房就足矣。除了去學館、懷王應召,他在家的時間大都在堆滿竹簡帛書的書房度過。
每天上午,屈原照例要去王宮西側的學館授課。他不喜歡乘駟馬車,覺得過於張揚。多數日子乘一馬坐乘,又叫藩車。這種車,車旁有幡,上有皂繪覆蓋,朱紅畫杠,坐著輕便,舒服,穿街過巷也極方便。
小坐乘駛出大夫宅第,沿河邊的禦馬街由北而南,透過楊柳垂岸的龍橋河,朝王宮方向走去。一路上屈原都在惦記著細腰女夔柳,說今後不再見麵,說男女之情的三個境界,那都是寬夔柳的心的,他何嚐能放得下這個自己在《山鬼》一詩中,反複吟詠的精靈呢?
“夔柳,你在王宮過得還好嗎?”
他知道懷王喜歡她,故在王船上演出“意外墜江”的一場大戲。後來又聽說南後鄭袖,在細腰女的臥艙裏被嚇得暈死過去,以至請太卜鄭詹去作法事,驅魔招魂。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比她墜江的影響都大。他不知道夔柳是怎麼嚇唬南後的,怎麼能做到這點。但是他知道,南後是個心胸狹窄,詭計多端的女人,天真稚氣的細腰女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你一開始就得罪了南後,日後要在王宮呆下去,哪怕是做個舞女,也凶險萬分啊!
“夔柳啊夔柳,你得處處小心!”
東城牆的雉堞,映在天際如碩大的黑色鋸齒。利鋸鋸向天空,天空一裂為兩半。人世間一半是高居於上的王侯貴族、封地領主,另一半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看看東西向排列有序的街巷,王公貴族的深宅大院,與熙熙攘攘的繁街鬧市、平民住宅,形成鮮明對比。
王宮西鳳凰河對岸是手工業作坊區,西南、西北,特別是宮城以北的龍橋河沿岸,市井密集,店鋪林立,有多達400口以上的水井。真可謂商賈麇集,燈紅酒綠,都市繁華。這個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國家的都城,西通巫、蜀,東臨最富庶的江漢平原、陳蔡吳越、雲夢沅湘,真是人文薈萃,物業鼎盛。
古老的奴隸主、封建領主尚未退出曆史舞台,商人和新興地主就像六月的酒曲在迅速發酵膨脹。當時在郢城每年上市交易的貨物,老酒千甕,薄酒千壇,醃肉千瓶,千頭宰殺的牛、羊、豬和千鍾穀子、千鈞銅器、千匹彩色絲綢、千斤海魚、千擔小雜魚、千擔羔羊皮裘,還有上百個奴隸,千貫放高利貸的資金等等。
楚國的世襲領主、貴族,封地有的多達萬戶,小者千戶,數百戶,每年每戶交租穀200擔,千戶的領主每年就有20萬擔的收入。除去朝天子、獻諸侯、祭鬼神的費用,足可以滿足他們放縱豪華,驕奢淫逸的生活。當時通用黃金、白銀,一斤黃金(青銅)值一萬錢。十金或十萬錢為平民中等人家,不滿三金或三萬為貧民之產,不滿一兩金即一千錢為赤貧之戶。百萬以上是貴族領主富商,千萬至億為極豪富的貴族領主和工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