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夫……”
一疊聲淒慘的呼喊伴隨著午後閑暇時光而來,楚若安對藏刀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然於胸的神情。
果然,又是顧傾之!
他一連多日都纏著楚若安不肯罷休,不是弄灑了剛在抓好的草藥,就是又不聽勸偷偷喝酒了……總之,這個看似溫潤聽話的顧公子的確很難纏。
藏刀斜睨他一眼,抱臂環胸懶懶啟唇道:“編。”
顧傾之一怔,訕訕笑道:“藏刀兄真會說笑話哈。”
“他沒說笑話,他的意思是今天公子又編了什麼借口來。”楚若安莞爾輕笑,若窗外新開的落英花,嫣紅嬌嫩中透著窺視四季的聰慧。
“你、你們都看出來了啊。”顧傾之用折扇撓了撓後頸,如此尷尬而又羞澀的表情逼真得讓人炫目,與他額角那道傷疤顯得格格不入,“其實就是……就是藥太苦了……”
楚若安提筆重新在信箋上寫藥方,墨汁摻了她親自調和的花粉,落筆散發著撲鼻幽香,但見她低眉時,長睫如棲息的蝶翅,一閃一閃勾勒著安靜晴好的光陰,讓顧傾之再一次忘記了整個世界:“你次次來都騙我說喝過藥的,但病情始終不見好,前日我特意在藥裏加了些嗜睡粉,昨日你卻依舊神采奕奕,並且脈象中絲毫沒有嗜睡粉造成的影響。所以從來都不喝藥的。”
言畢,楚若安抬眸定定望著麵前的顧傾之,他來曆成迷,行蹤成迷,甚至連一抹會心的笑意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神秘感,而她又絲毫感覺不到危險,就連藏刀似乎也與他很熟一般不設防備,她沉聲道:“顧傾之,你究竟是誰,為何要用這種無法站立腳跟的謊言來靠近我?”
顧傾之被她拆穿沒有任何尷尬與意外的神情,反而鬆了口氣,依然懶懶道:“我能說就是喜歡你寫的一手小楷麼?”
“撲哧!”
藏刀忍不住笑出了聲兒,顧傾之頓時就黑了臉:“你能別打岔嗎?”
“好假。”藏刀貓腰看了眼楚若安寫在信箋上的筆跡,真得隻是一般而已,於是也不顧兩人的顏麵,再度對顧傾之補充道,“你的字更好看!”
“你們果然認識。”楚若安輕輕看了藏刀一眼,後者立刻明白露了馬腳,垂首不語。
顧傾之不得不望天無語長歎,當初放任藏刀這個家夥跟在她身邊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別看他一副心智未全單純無害的模樣,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的腹黑者!
於是,他嘴角微微一抽,對楚若安道:“我真得沒有惡意,並且今日的確是有舊傷複發,我沒騙你!”
裝純扮真?誰說他不行!以前隻不過是有偶像包袱在身不便於釋放多變的自己,現在他隻是顧傾之,隻為楚若安而來,可以將整個天地都拋諸身後。
“舊傷複發?”楚若安顯然不太相信,遲疑著伸出雙指探去,頃刻挑眉道,“之前你一直在隱藏自己武功,難怪我幾次診脈都不曾發覺。”
他頷首輕笑,然後攆指從後腦勺處的長發中拔出一根足足有食指長短的金針:“之前用金針封住了血脈,隻是想過一陣子平淡的生活,嚐嚐普通人的滋味。”
楚若安倏忽心動,也許是他這番話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凝神分辨好脈象的動態,她沉眸壓低聲音道:“五髒六腑太疲憊了,之前所受的傷還沒好徹底你就強行練習高深的武功,超越了它們的負荷。我重新開兩副方子給你調理身體,然後試著用針灸舒緩五髒六腑緊繃的狀態……”
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截斷:“針灸就算了,我、還有事情得處理,恐怕沒時間。”
“三個月之內你最好別再動用真氣。”楚若安冷冷囑咐一句,將方子交給藏刀囑咐一聲,“你去後院熬好,我看著他喝下去才行。”
“哦。”藏刀默不作聲拿了藥方去後院,於是房間隻剩下他們兩個。
顧傾之好像又看到曾經她專注為宇文徹治療鼠疫時的模樣,堅貞而剛毅,於是美麗得如同漫天星辰放華,教人隻看一眼便銘記於心。他說過,她對醫術的領悟不該隻單單用於需要自保而去殺人,她該有一處自己安靜的角落,種滿園的梨花,曬形形色色的草藥,然後著一席清淡如霜的梨花輕紗,救死扶傷,於最殘忍狼狽之處綻放。
“你為什麼不再追問我?”沉默半晌,他凝視著她負手窗前的背影輕輕開口。
“不管是江湖抑或朝堂都與我無關,我雖不曉得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但起碼我感覺得到你和我一樣喜歡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