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謝的杏花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香草原本打算掃幹淨的,楚若安卻說還是任由它們化為紅泥的好,她能多看看春天的顏色。
對於楚若安忽然要離開點刹樓的決定,藏刀尤其無法接受,蕭風一改往日嬉笑逍遙的作風,整日沉默不語,連笑容都少得可憐,唯獨香草還能故作鎮靜,恰好也楚若安不覺得多麼難受。
香草將厚厚一疊銀票放進錢袋交給楚若安:“這是早晨寧錚送來的,是您這一年半來在點刹樓該得的。”
楚若安欣然接受,不住地輕笑:“好多啊,看來我下半生應該是不愁吃喝了。”
香草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像她這樣心竅玲瓏的女子,何時才能真正無憂無慮得過一輩子呢?何況她還有隱疾在身,隨時有可能離開人世。
“堂主,帶我一起走吧,至少我能陪你聊聊天,也能照顧你的衣食起居。”香草握著楚若安的手,神色頗為誠懇,讓楚若安有些感動。
這樣的香草讓她忽然又想起了芍藥,那個瘋瘋癲癲的機靈丫頭也不知道過得怎麼樣。於是她抬手柔柔替香草捋了捋額前的碎發,笑若繁花:“你是點刹樓的人,生死禍福也自有樓主來定奪。不過,若是以後執行任務路過犒城的話,我當然要請你進來喝杯茶。”
“你打算去犒城?”香草挑眸,關於楚若安和寒冽在犒城小鎮的一些往事她也有所耳聞,“樓主知道嗎?”
楚若安搖搖頭,垂首細細摩挲著錢袋上香草親自繡得四色漸變芙蓉花,道:“從此大概隻能做陌路人了,也許再也不會相見,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
言畢,她轉身繼續收拾行李,其實除了兩件日常換洗的衣裳外也沒有其他要緊的東西,她不禁失笑,有時候收拾行李並非真得有那麼多無法割舍的東西,有得隻是對某人某事的一種眷戀。
其實,她該收拾的是自己的心情。
“小師妹。”蕭風的聲音帶著喑啞,仿佛失落中帶著冰凍霜雪似的感傷,“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為兄真不知道當初帶你來點刹樓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楚若安很少看到這樣頹廢的蕭風,也很難再找到一個像他這樣真正愛護著自己的蕭風了,因而她此刻緩緩朝蕭風走去,唇角凝著幾分親切的笑意,然後踮起腳尖像小時候那樣抬手替他撫平眉心,一刹那,蕭風的心像是融化在了深海之中,眼淚洶湧而來,煽動他並不發達的感情。
記得當年,師父常常罵他少根筋,三番四次講解過的醫理還是不能融彙貫通,所以他時常蹙著眉心沉思,後來楚若安便總是惦著腳尖要伸手撫平他的眉心,那軟綿綿的小手殘留著冰糖葫蘆的香甜,總能輕而易舉驅散他的憂愁。
“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娶到老婆?”楚若安打趣地笑了笑,“雖然我們藥王穀的弟子有延年益壽的本領,但總是這麼愁眉苦臉實在難看,師父若是知道一定又會罵你了。”
“我舍不得你啊。”蕭風吸了吸鼻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亦是這一刻他才真正發覺眼前的女子堅強得令人心疼,“你該知道我心裏多希望你和寒冽能有一個好結局。”
“緣分的事總不能強求,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再不放手也是平添困惑罷了。師兄,你多保重。”
繡鞋踏過腳下厚厚的杏花,她獨自一人離去的背影映著朝霞慢慢拉長,消瘦如邀月劍光,香草淚濕眼眶,拚命捂著嘴唇不敢發聲,蕭風側首,看到一旁杏子林裏寒冽漆黑高大的身影,渡著此生從未有過的憂傷。
寧錚將寒冽的神色全部看進心裏,低聲在他耳邊道:“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將誰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聞言,寒冽不禁失笑,苦澀的眸光始終不肯離開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沒有遇見她之前我對這世間幾乎沒有任何索求,縱然現在有苦有甜,有抉擇也有難過,哪怕是心痛到難眠也好,越是痛我才越能知道自己還活著。”
猝然,寧錚眸光一滯,發覺他偉岸如山的身影在這一刹那單薄如白紙,隨風飄搖卻難覓歡樂。
一直到楚若安的身影消失在鮮豔的朝霞之中,寒冽才終於肯收回視線,隻不過背負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久久不肯離去。
很快有人過來在寧錚耳邊說了幾句話,寧錚輕輕揮手打發那人離開後才輕聲上前道:“樓主,藏刀不見了,要不要屬下派人去將他抓回來。”
“離開了點刹樓,縱我有天大的能耐她也隻能是個孤身女子,既然藏刀願意將性命交給她,就由他去吧。還有,吩咐各分舵舵主,盡其所能保護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