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母子都好,”阿魯那道:“大家都以為她在德州嫁了人,後來夫君死了,夫家要留下孩子,她才帶著兒子逃了回去。都還同情她,亦有人要幫她再嫁。”
枇杷向王淳解釋道:“除了後遷過去的漢人以外,營州人對於女子再嫁並不在意,且常有孩子隨母親一同嫁人的,丈夫也隻當那孩子是自己的。”
阿魯那也趕緊補充:“正是,若是女子生過孩子再嫁,也說明她是會生養的,倒是好事。”
王淳在盧龍住過,自然也知道一些,並沒有因為木朵要嫁而有什麼不快,隻是笑道:“那便極好。”又道:“以後我每年都會給他們送些金帛,直到孩子長大為止。他若是願意認祖歸宗,便回來找我,若是不願,我也會為他準備一份家業。”
阿魯那從木朵處得知王淳對枇杷極好,便也早真心覺得他是好人了,現在又聽王淳竟然如此寬容,更是喜歡,點頭道:“木朵是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夥伴,我自會照應她,你們就放心吧。”
兩軍會師,國主便令人設下酒宴,與諸將痛飲。
說起來,王淳先前在營州曾住過幾個月,便認得了許多將士,現在又折節下士,很快帳內便飛觥傳酒,歡聲笑語。
枇杷坐在王淳身旁,卻悄悄將酒全折到了王淳的碗中,低聲道:“我今晚還要巡營,你替我飲了吧。”又讓人給她端了一杯茶水擺在前麵充門麵。
身為一軍之帥,帶兵出來後便完全不同,枇杷夜裏也隻宿在軍中主帳之內,卻將王淳安頓在客帳,沒兩日重新整軍西去了。
枇杷走後,王淳回到德州王府裏,雖然每日都收到戰報,又時常有枇杷的親筆信,且得知燕軍及時趕到武川的邊城,將大梁軍隊打退,又向西南追去,正是按先前計劃的,但心裏卻是日漸不安。他每晚都要在勘輿圖上認真找燕地軍隊的位置,再仔細估計前線的情況,反複思量並無問題,但心中的不安卻不知為什麼越發嚴重了。
轉眼間便過去了三四個多月,梁燕兩軍已經在兩國間的一帶丘陵之地交戰十數次,燕軍依舊穩穩地占據優勢,一直向梁境壓去,逼到虎台山下。王淳便知道枇杷已經決定拿下虎台。
虎台山是梁燕之間山脈間靠近梁境的一脈,這裏居高臨下麵向燕地,又正扼住燕地向西的通道,梁軍一向因占據虎台而對燕占盡地利的優勢。如果燕軍拿下虎台,便完全扭轉過去的劣勢,日後兩國如再交兵,梁反而處於被動的地位。這也正是先前王淳與枇杷商量時認為的最佳結果。
可是不知為什麼,王淳此時卻寧願不要拿下虎台,也想枇杷撤軍回來。就算不能將虎台收為已有,燕地也已經在兩國間占據了幾座重要的城池山地,完全能形成必要的緩衝,並不像先前一般
一起戰火便燃到燕地。
可是沒有人讚同他的意見,燕軍秣兵厲兵,舉國企盼,將士用命,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就連遠在營州的三哥也來信,力勸王淳一定要挾此番大勝,一舉拿下虎台。信中還說,梁軍雖然數量遠勝燕軍,因京城又起民亂卻士氣卻低下,雖有突厥人為梁軍助陣,但玉進忠已經帶領上萬營州鐵騎南下協助枇杷決戰,無需憂心。
三哥還勸王淳放鬆些,因為他已經感覺出王淳太過擔心,就是在字裏行間也能體會到,畢竟前線形勢大好,枇杷也是身經百戰的,即使虎台不克,亦不會有什麼問題。
王淳也在內心勸自己,按說燕地幾年用心準備,一朝出兵,又有枇杷這樣的大將,此役必然大勝。就算不能勝,但燕地亦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現在進攻虎台,正是順理成章,難道自己就是舍不得枇杷才如此心慌難過嗎?
光兒整日跟著他,先前還時常問“娘呢?娘呢?”到處找枇杷,現在卻隻會抱著他叫“爹爹”,就是哄他叫娘,他也隻是隨口叫一聲就罷了,看樣子完全將娘忘記了。
王淳將兒子抱在懷裏,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光兒像極了枇杷,特別是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地純淨,每笑起來便彎成一個月芽,卻讓他的心更亂了。
“你娘去打仗了,你不要忘了她,叫聲‘娘’給爹聽一聽。”
光兒手裏搖著波浪鼓,倒是聽話地叫了一聲“娘。”然後將波浪鼓搖得更響了,突然又將那小鼓塞到王淳手中,“爹,給你。”
王淳便替他搖了起來,又輕聲說:“你娘特別能幹,可是她有時也很傻,現在成了孩子娘,有些事也沒真正明白。不過,她早晚會全明白的。”
光兒自顧自地又拾起一個小木偶擺弄起來。
“你還是太小了,什麼也不懂呢。要是大了,早就哭著要爹帶你去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