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習慣於對約翰表示服從了,於是便走到了他的椅子跟前。他朝我將舌頭長長地伸了出來,如果伸得再長一些的話就要拉傷舌根了,他就這樣將舌頭一直伸了有三分鍾之久。我知道他立刻便要動手打我了,盡管很害怕,但是心裏還是在對他所扮出的那副令人作嘔的醜陋嘴臉嘲笑。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將我的這種想法看了出來,因為他二話沒說,突然便朝我狠狠地打了過來。我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後才站穩,站在離他的椅子有一兩步遠的地方。

“打你是因為你剛才對媽媽的態度無理,”他說,“因為你鬼鬼祟祟地躲到窗簾的後麵,還因為你眼睛裏麵露出那種該死的神氣足足有兩分鍾,你這隻老鼠!”

我已經聽慣了約翰·裏德的謾罵,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回嘴。我擔心的是怎樣來承受侮辱過後那肯定會接踵而來的毆打。

“你躲在窗簾後麵做些什麼?”他問道。

“我在讀書。”

“將書拿過來。”

我回到窗前將書取了回來。

“你沒有權利動我們的書。媽媽說過,你是一個依靠別人來養活的人。你沒有錢。你的爸爸沒有給你留下一個子兒。本來你應該去討飯才對,而不應該在這裏和我們這種上等人家的孩子們共同生活,不該跟我們吃同樣的飯,穿用我媽媽的錢買來的衣服。我必須要教訓教訓你,看你還敢不敢再去亂翻我的書架,那些書全都是屬於我的。整個房子都是屬於我的。反正用不了多少年便全歸我了。去,站到門口去,別靠近鏡子和玻璃。”

我不清楚他的用意,便按照他的話去做了。但是,一見他將那本書舉起來做出投擲狀,我便本能地尖聲喊叫著朝旁邊閃了閃身,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本書正好打到了我的身上,我倒了下去,腦袋撞到了門上麵,碰破了,傷口處鮮血直流,疼得簡直就像是刀割一樣。我的驚恐早已經越過了頂點,被其他的各種情感替代了。

“惡毒殘忍的小子!”我說,“你簡直像是一個凶手——你就像是一個鞭笞奴隸的壞蛋——你就像是那些羅馬的皇帝!”

我曾經讀過歌爾斯密[1]的《羅馬史》,在腦子裏麵已經形成了自己對尼祿[2]、卡裏古拉t[3]等皇帝的看法。在心裏麵,我默默地將他和他作過比較,但是卻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會大聲地講出來。

[1]英國家、詩人、劇作家,著有《威克菲牧師傳》、長詩《荒村》等。

[2]古羅馬皇帝,以殘暴聞名。

[3]古羅馬皇帝,以殘暴聞名。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他喊道,“你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伊麗莎,喬治伊娜,你們可是全聽見了吧?我不去告訴媽媽才怪呢。但是首先我要……”

他徑直朝我衝了過來。我感覺到他抓住了我的頭發和肩膀。這時,他也發現了自己正在和一個不顧死活的東西進行搏鬥。我是真的將他當成了暴君和凶手了。我感到有一兩滴血在從我的腦袋上麵順著脖子流下去,還能夠感覺到有一種刀割般的疼痛。當時,這些強烈的感覺壓過了恐懼,我便開始瘋狂地同他正麵交鋒。我已經記不清當時是怎樣用手打的了,但是他嘴裏卻在不斷地大聲罵著我:“老鼠!老鼠!”馬上便有人替他求援,伊麗莎與喬治伊娜跑著去找裏德太太,她已經上樓去了,這時連忙趕到了出事地點,白茜和她的使女阿博特跟在她的身後。我們被拉開了。我聽見有人在說:

“天哪!天哪!簡直是發了瘋,居然撲過去打起約翰少爺來啦!”

“這瘋勁可真是少見啊!”

裏德太太這時候將話茬兒接了過去:

“把她拉到紅屋子裏麵,鎖起來。”我感到四隻手立刻便抓到了我的身上,不由分說,將我拖上了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