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滯的海麵上,那兩艘輪船顯現了出來,我感到那便是海中的幽靈。

魔鬼自背後將竊賊的背包按住了—— 那可真是一個可怕的景象,我連忙將那一頁翻了過去。

還有一幅景象:有一個頭上長著角的怪物黑黢黢地高坐在岩石上麵,正在望著遠處一群圍在一個絞刑架前的人們,這也真是一幅很可怕的景象。

每一幅插圖都在講著一個故事。對於我這樣一個理解力還並不強,感情也還算不上細膩的孩子來說,那全都是一些神秘而又饒有趣味的故事。在冬天的夜晚,如果有時候白茜的興致突然來了,就會將熨衣服用的桌子挪到嬰兒室的壁爐前麵,讓我們圍坐到她的身邊,一邊熨燙著裏德太太的那些帶有花邊的、褶皺的睡衣睡帽,一邊滿足著我們這些孩子想要聽故事的欲望,來講一些愛情或是冒險故事。這些故事當中有些選自古老的童話或歌謠,後來我才清楚,有的是選自《帕美拉》[1]與《莫蘭伯爵亨利》。

我低頭讀著自己膝頭上麵這本比尤伊克的書,心裏感覺非常愉快,至少有能夠讓我感到愉快的地方。這個時候,我什麼都不怕,隻怕有人回來打擾我。但是打擾卻來得太快了——早餐室的門被人打開了。

“嘿!倒黴丫頭!”這是約翰·裏德的聲音。他停頓了一下,很顯然,他認為屋子是空的。

“她躲到什麼鬼地方去啦?”他繼續說道,“利茲[2]!喬琪[3]!”“瓊[4]不在這裏。你們去告訴媽媽,就說她跑到外麵淋雨去了——這個該死的畜牲!”

“幸虧我將窗簾拉上了。”我想。真希望他不要發現我躲藏在這裏。約

[1]1740年,英國著名作家塞繆爾·理查遜所創作的家庭倫理。

[2]伊麗莎的昵稱。

[3]喬治伊娜的昵稱。

[4]簡的別稱。翰·裏德自己倒是也發現不了。他的眼光與頭腦全都不夠敏銳。不過伊麗莎將頭探進門內看了一下,便立即開口說道:

“傑克[1],她一定在窗台上麵,一定是這樣的!”

[1]約翰·裏德的昵稱。

我立刻便走了出來,因為一想到自己會被那個叫做“傑克”的從窗簾內拖出來,我便嚇得渾身發抖。

“有什麼事嗎?”我怯生生地問道,態度有些尷尬。

“要說‘您想要什麼,裏德少爺’?”對於我的問話,他如此回答,“我要你上這裏來。”他坐到了一把扶手椅的上麵,做了個手勢,表示要讓我走到他的身邊,站在那裏。

約翰·裏德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學生。他要比我大四歲,那個時候我才十歲。他長得過於肥壯了,同他的年齡極不相稱;他的皮膚色素沉澱,顯得特別不健康;寬闊的臉盤上麵長滿了橫肉,四肢粗壯並且手腳肥大。他在吃飯的時候向來都是狼吞虎咽的,結果便養成了一副很壞的脾氣,長了一對目光朦朧的眼睛,還積攢了一臉鬆弛下垂的橫肉。本來這個時候他是應該待在學校的,但是他的媽媽說他“身體虛弱”,要將他接回來過上一到兩個月。學校的老師邁爾斯先生非常肯定地說,隻要家裏將幾塊甜點心和糖果給他送去,他是肯定會平安無事的。不過對於如此刺耳的說法這位母親卻根本就聽不進去,她寧願相信自己的柔腸,覺得約翰臉色不好是由於學習用功過度,或許還是由於過分想家。

對自己的母親和姐妹,約翰並沒有多少感情,對我則是滿懷憎惡。他欺負和虐待過我,每星期不止兩三次,每天也不止一兩回,他在不斷地找茬兒來找我麻煩。我的每一根神經都對他感到害怕,一見他走近,我骨頭上麵的每一塊肌肉都會被嚇得收縮起來。有時候,我會被嚇得不知所措,這是因為我不管受了他的恐嚇還是折磨,都沒有地方去申訴。仆人們不願意站在我這一邊,因為他們不想得罪自己的少爺;每當遇到了這種事情,裏德太太都會裝聾作啞,雖然他經常會當著她的麵對我打罵,但是她既看不到自己的兒子打人,也聽不到他的咒罵。但是,他背著她打我的次數要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