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走得更近了,渾身被衣物和繃帶包裹得密不透風,唯一露在空氣裏的眼睛卻是血腥的紅色。所有的坐騎開始躁動起來,不安分地踏著鐵蹄呼哧著粗氣。
“這人是誰?”昳旿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隻有一陣陣怒風。
他從琨嬰手上拿過觀望鏡,看到那人沒有感情的眼睛。
那邊的羽箭拖著密集驚人的靈光,在空氣中撕扯出令人反嘔的硫磺味,撲向那個單薄的身影。
“他是誰?”昳旿急切地問琨嬰。那人猛得抬起長劍,刺入地麵,他手上的鐵籠隨之落地。
地麵發出恐怖的震動聲,惹得戰馬徒生驚亂。那裏升起一頂開了的冰棺。
“嗖!嗖嗖!”
那人被亂箭釘在棺裏。他的血是不吉祥的黑色,順著晶瑩剔透的冰棺淌了下來。他難得發出聲音,卻是在徹骨的疼痛下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聲。
狂風裏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忽然戰旗斷,射手屍首均落地。
一時血流滿地。
失蹤多日的黑狸大人護在冰棺外,腳下踩著一封殿下令,目光狠厲地凝望著外麵眾生。
眾人驚愕。
“人都死了,還爭麼?”黑狸眯著陰寒的笑眼,慢慢踱步出來。
“什麼話?”銜老將軍厲聲喝道,“那人是誰?”
身後的冰棺慢慢合上,沾了血的地方開出燦爛的彼岸花。
昳旿忽而看清那把長劍上的劍穗——劍穗迎風飄蕩,始終展示出彼岸花晶瑩的輪廓。他的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勒馬疾馳過疆場。
“滾吧!他隻能是我的戰利品。”黑狸話音一落,身影一閃。昳旿眼前一花,座下戰馬立即斷了下半邊腿猛得往前跌去。
昳旿腳尖一點,借力閃過黑狸,三除兩下來到冰棺前。
琨嬰一看,臉色猛得沉了下去。
昳旿猛力撥開冰棺,隻見冰棺裏那人安詳地閉著眼睛,兩手在胸前虔誠地交疊著,似乎許願為眾生祈禱的神明。
一朵朵紅豔的彼岸花在他身邊怒放著,似乎為亡魂指引道路。
昳旿腦裏嗡嗡直響,什麼也看不清了,什麼也聽不見了,恍惚之間握住那雙冰涼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放在長命鎖上。
“但願你的肉身和靈魂一樣,恢複自由。”
殿下的聲音在他腦海裏回響。
昳旿心裏好像有什麼“嘭”地斷了,他失聲大哭。
“我為什麼不讓您回來?您明白嗎?”昳旿聲音嘶啞,“您怪我嗎?讓您失望了嗎?”
那人靜靜地睡在冰棺裏,閉上了眼睛那陰冷的殺氣也就散了,又無比得像他的殿下了。
他以為自己可以解救殿下,到最後倒是殿下最後一句來解救他,祝福他。
“你進去陪他?”黑狸笑了一聲,極冷極冷。
沒有一個人像它那樣說殺就是殺。一個兩個冠冕堂皇,處處相逼還故作君子。
昳旿慢慢彎下腰,把殿下扶靠在冰棺上,細細端詳著殿下纏滿繃帶的臉,抬袖擋住眾人的目光再一點點地解開繃帶來。
他看見一個穿著應龍袍的殿下,手臂上盡是吸痕和淤青的殿下,形銷骨立麵目全非的殿下。他仿佛聽到殿下那天下午壓抑而痛苦的哽咽聲,眼前一陣陣發黑,身體控製不住地發寒顫。
殿下終究是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所有的期望和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