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不回來(3 / 3)

逸子小心地冒出水麵,拚命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昳旿瞳孔猛得一縮,愣愣地看著他:“你,你,你是.......”

逸子慢慢從裏麵出來,披上還算是幹燥的上衣,戴上蓑衣戴笠。

昳旿臉色蒼白,撿起地上的藥遞給他,去拿他的麵具。逸子臉色微微一變,頗有些尷尬地拿住:“剛剛.......謝謝將軍了。”

昳旿擺擺手,自那次分別之後他們之間似乎少了些什麼,想笑又心生苦澀。

“殿下哪裏受傷了?”昳旿還是關切地問,“我這兒有些上等的傷藥.......”

“不不不,還是.......”逸子見他被自己連累得慘,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了,忙忙擺手,往外退去,“我自己打算吧,不麻煩將軍了。”

“.......”昳旿臉色又一白,大概沒見過這般狼狽的殿下,眼裏閃過幾分慌亂的神情。

更令他心慌的是,殿下似乎與他有些隔閡了。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許他本不該綁架殿下過來,也不該和殿下動手,而是遵分守紀,這樣兩人如今也不會如此尷尬了。

他心思狂亂地想。

逸子自是看到他的臉色了,忙轉移話題:“將軍,從安全寮出來的人,呃,能治好嗎?”

昳旿愣了一下,搖了搖頭:“目前沒有治好的。但是我在想辦法了。”

“我有辦法。”逸子本想避開昳旿再不拖累他了,隻是目前的事情似乎並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完成的。

平你江南亂局的人來了。

昳旿渾身一僵,眼睛慢慢騰起一陣亮光。他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最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逸子默默地看著他。

“你走。”昳旿說,“再也不要回來。”

逸子與他僵持著,一字一頓道:“我以鬼開道都是淨化過的,不會有問題。”

“我沒有懷疑你。”昳旿說完這麼一句話,再次堅決地下了逐客令,“你走。”

逸子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受過您的恩惠,事後必有千倍萬倍的苦難。我願平生報答殿下一回便好。我真心護主不錯.......”昳旿顫聲道,“我的百姓,我的將士,卻再沒有餘力承受這樣的後果。走吧,你到哪裏都好,不要回到我麵前。”

昳旿單膝跪在他麵前,逸子習慣性而麻木地朝他伸出手,任他把額頭放在自己手背上以表臣服。昳旿的額頭顯像出一朵藍色彼岸花印記,和黑狸額上那朵有著極其相似的模樣,卻是完全不同的色彩,各自表示自己認的不同主人。

然而,這些印記,全然是隨從一心跟隨的執念化成,與主人的意誌無關。當然也可以隨著執念的幻滅自行消散。

如果能得到主人親自祝願,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

逸子多久沒有這麼收服過別人了?久得他都忘了是什麼感覺了。

他仿佛看見從前的自己,自信地微笑著說:我將保護我的臣民。

一切都變了。逸子心底翻起一陣對自己的厭惡和憎恨。

“是的,殿下威風不再,我也即將瘋狂。”昳旿緩緩吐出一句話,像刀子一樣一下下地落在逸子心頭,“殿下再也不要回來。天下如宴席,您已不是那個座上客,殿下放手吧。”

逸子渾身的血頓時凝固了,心裏似乎有什麼一直堅守在那裏的東西無聲坍塌了。從那裏躥進來的是一股惡寒,肆意穿過他的四肢百骸。

昳旿在向他要所謂最美好的祝願。

他仿佛看到桑,那天提著刀給他帶來刻骨傷痛的桑,一句一字質問自己的桑。

即使是演戲,誰又能說他逃得掉那時的慌張和恐懼呢?被自己信任的人刺了一刀,被自己信任的人所摒棄。

昳旿能感受到他五指的冰涼,但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兩人都僵持著,像兩座默然的雕塑。

直到站著的那位輕輕抬手,悲憫地,疼惜地,在跪下那位的額頭上拂去一朵藍色的彼岸花印記。

“你可真正效忠於我?”逸子控製著自己顫抖的聲音。

“是。”

“你即將真正背離於我?”逸子忍聲道。

“是。”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殿下緩聲道出那句自幼背熟的祝語,“祝願你的肉身和靈魂一樣,恢複自由。”

“謝殿下。”

“免。”

逸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裏出來的,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彌爾身邊的。見彌爾睡得香甜,再一探他額上的熱度,已經全退了。

逸子默默在黑暗裏坐了許久,把一些銀兩放在彌爾枕頭。

“受苦了。”逸子道,似乎是向彌爾說的,似乎是對自己說的,也似乎是對小霸王和眾生說的。總之他再一次披上了久違的應龍袍,外邊依舊是戴笠蓑衣。

他手腕上的繃帶似乎有了生命,在他手後慢慢蠕動起來。充沛的靈力從它身上溢出來,以至於上方的空氣都扭曲了。

眼睛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一道血脈攀上他晶藍色的瞳孔,像惡魔般迅速吞噬著上麵的藍色。

鏡子照出逸子的異色瞳,一赤一藍。逸子緩緩抬手,割下一段繃帶綁在赤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