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江南4(1 / 2)

逸子這夜間總放心不下,會去查看傷員。在一個尋常的夜晚裏,一場長達數日的失眠忽然開始。這在某種程度上又加重了他神經上的敏感。

他睜眼望著窗戶外搖擺的葉影。秋風一遍遍地跑過窗前,鬼嚎似的淒慘。他扭頭望著桌上那隻信鴿:白色的,柳葉為羽,木頭為模,唯一是缺了隱葉。

這隻是一個子衿仿製的信鴿而已,並不是他們當時用的那隻。

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夢過桑了,大抵桑真的隨著他的肉體,消失在自己身邊了。最後一個夢裏,桑急切地要自己答應他,但是答應什麼呢?

大抵是答應他,不要忘了初衷吧。

但是他們的約定,隨著桑的離去已經逐漸變得不可能了。甚至連帶著逸子,也自身難保了。

逸子想起母後剛剛死去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曾夢見過一次母後——母後在夢裏慈愛地摸著他的腦袋,讓他好好照顧弟弟妹妹。

自己奮力地去掙紮,最後還剩下些什麼呢?

逸子聽著風聲,看著那麼幾隻老鼠,飛快地跑過對麵屋簷的瓦,心裏漸漸升起一層秋意。他在被子裏暗暗握了握拳頭,依舊沒有感受到靈力的湧動,甚至比自己製作點睛將時更虛弱了。

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前輩們為了安慰他,才騙他還有康複的可能。

是不是隻有他蒙在鼓裏?

他睡不著了,起身披上風衣,挑燈去看傷兵。

那裏安詳得很,隻是偶爾有些病痛的呻吟聲,更多的是輕微的打呼聲。他走了一圈,發現即使是殘疾了的士兵,傷口也好得很快。以他以往的經驗來看,離不開靈力的幫忙——畢竟大多是肉體的傷痛,重在內傷的才需要久養。

他去看了彌爾。彌爾的後背敷著藥,就趴著睡,睡得五官扭曲一塌糊塗。

彌爾的心性總像個孩子一樣,單純執拗。逸子本想讓他跟自己一些日子,開開眼界後好躋身士官,如今看來還是算了——別把這種人往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推了。

他小心掀了掀彌爾後背的膏藥,略可以看到新生的皮肉,想來很快也能好起來了。

彌爾動也沒動,該怎麼睡還怎麼睡。

“水.......”黑夜裏傳來一聲微弱的哀求聲。

逸子轉身端了一碗水過去,就在半路上碰見了值夜的子弟兵。那子弟兵手裏也端了水,見了他就愣了一下,憨實地咧嘴笑了,躊躇著要怎麼行禮。

逸子擺擺手讓他走過去。在這不為人知的夜裏,都是為了這些傷員,他們也就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了。

那子弟兵忙忙點頭走了。

逸子抬燈走到空無一人的走廊去了,從躺滿傷員的這邊,走過唐洢鬧事的那堵牆,再穿過曲折別致的江南遊廊,回到昳旿的主房。

一路上都是回憶。

腦海裏有子弟兵們一次又一次的行禮,有昳旿,洛洛,琨嬰,唐洢的麵容。

昳旿的開朗,洛洛的跋扈,琨嬰的沉穩,唐洢的快活。他們就像一道道豔麗的色彩。逸子知道,無論未來遇到什麼,這段時間來的狼狽和叛逆終會成為他一生刻骨銘心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