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們嚇得捂嘴,條件反射地往後退。
悠揚的反應比誰都快,她已經在試圖爬起來,一邊爬一邊去看水木華堂:“堂少,堂少你有沒有事?”
醫生默哀。
病人本身已經夠危險了,這個女人還來這樣搗亂,看樣子,這個人是救不活了。
然而就在悠揚撲到水木華堂身上的時候,水木華堂突然伸出另一隻手,搭在她的後腰上。
與此同時,他居然咳嗽了起來,並且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眼的頭一句話,就是說:“悠揚,讓開一點,你要把我壓死了……”
悠揚又驚又喜,她來不及問他其他什麼,隻是急忙想要爬起來,可是水木華堂又再一次抓住了她:“笨女人,隻是讓你不要壓著我,不是讓你走。”
悠揚聽他說話這麼清晰,帶著十二萬分小心的語氣,她輕輕挨著他,但是又不敢壓著他。她問:“堂少,你怎麼樣?”
水木華堂別過頭去,沒有看她,隻咳嗽著:“想死都被你鬧活了……”
悠揚原本神經極度緊張,聽到水木華堂這句話,突然覺得莫名喜感,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水木華堂回過頭來,他看著悠揚,語氣很輕:“你終於舍得和我說話了……肯對我笑了。”
悠揚聽他這樣說,才發現了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完全超乎自己原本的形象。她不覺紅了臉,也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開。
可是水木華堂按著她的腰,臉色一沉:“又想跑?”
悠揚正想說什麼,水木華堂的手腕突然一轉,一把小刀的刀尖已經抵住了悠揚的脖子。
悠揚嚇得雙腿一軟,他居然用武器威脅她。
水木華堂卻已經用陰鷙的眼色看著她:“為什麼要瞞著我?”
悠揚一怔,不知道水木華堂說的是什麼事。她有太多事情瞞著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
水木華堂就拿開了小刀,橫抓著呈現在她的眼前。
“這把刀,當初是你從我身邊拿走的,對吧?”
悠揚心裏一驚,水木華堂已經又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那晚上要收走我的刀?回答我……”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悠揚也知道什麼都瞞不下去了。
她隻有悠悠地說:“我怕你再用刀子……用刀子割自己……”
水木華堂聽她這樣說,眼神裏突然閃過一抹不易察覺地哀色。
“傻瓜,”他用刀背刮了一下悠揚的臉,“我自己有分寸的……”
悠揚的眼淚卻再度流了下來:“但是,不行……不能那樣……不要傷害自己……”她抹著眼淚,“堂少,不要,真的不要……悠揚什麼都做不到……隻能做那麼一點點……”
水木華堂放下了刀,他捧著她的臉,語氣裏帶著心痛:“所以你就一言不發離開,一個人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把我的孩子生下來?”
剛才,柳清葉割了他脖子一刀。
但好在柳清葉還存有理智,關鍵時刻刀子沒有割得那麼深,也偏了一點,沒有割到他的大動脈和喉管。
水木華堂什麼都沒管,灑了一點止血粉,簡單包紮了一下,就去追悠揚和雯雯。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悠揚住的地方。
在那裏,他找到了一樣東西。
他曾經用了很多年的,那把致命的袖刀……
水木華堂看著這把刀發呆。
他記得,他記得有一個晚上,他喝著酒,開著車,帶著人生最不能釋懷的傷痛在路上行駛。
那晚上的記憶模糊而又遙遠,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醒來之後,雖然自己滿身是傷,但是那把刀不見了。
除此以外,車子裏有些歡愛的痕跡,是抹不去的。
這件事過了三年多,他早已經忘記了那晚之前和之後的記憶。
可是當他看到這把刀的時候,他突然就想了起來。
悠揚一直在哭,她哭得很小聲,但是怎麼也停不下來。
水木華堂忍著胸骨的疼痛,小心地把她抱到自己的胸膛上:“傻姑娘,你什麼都不說……”
他的話是很輕的,但是悠揚卻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候,醫生和護士都小心翼翼地走上來:“那個……這位先生,你看要不要先上救護車,檢查一下。”
水木華堂臉色一變:“滾開!沒見到我女人在哭嗎?”
於是醫生和護士就滾了。
悠揚卻清醒了很多,她聽到了醫生們的話,撐起身子,問水木華堂:“堂少,你要不要先看醫生。”
水木華堂咳了一下,他緩了一口氣:“沒事……看了也已經受傷了,不看也死不了……”
他看著悠揚哭紅的雙眼,卻並沒有勸她什麼。
悠揚很近地看著水木華堂。
這麼多年,除了第一個夜晚,她還是這麼近,這麼細致的看他,這麼沒有距離地和他對視著。
兩人正深深地對望著對方。
有一撥人在接近,是機場警察。
“這位先生,你不去接受治療的話,就去做個筆錄吧?”警察對水木華堂提議道,“你擅闖機場,開走機場車輛,還釀成了一起事故……”
水木華堂帶著一個笑,看著警察:“你說什麼?”
警察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
這男人在笑,可是為什麼讓人覺得這麼可怕?
楊瞳和雅已經趕過來了,悅菱因為大肚子,被瑜顏墨扣下了不準來湊熱鬧。可是水木雅在給她電話直播:“看到他們了!看到他們了!哎喲,好甜蜜啊,抱在一起的……現場版啊……地上直接滾啊……太熱烈啦!不行啦!我都臉紅啦!”
楊瞳斜了水木雅一眼。
人家不過就是安安靜靜抱在一起而已,她用得著這樣誇張嗎?
楊瞳倒是很擔心自己的兒子,一身是血,頭發都被血打濕了,他真的沒事嗎?
她很想過去,可是又怕打攪到他們。
看水木華堂和悠揚的樣子,好像突然就親密無間了一樣。
說來真奇怪,這兩人前不久還是一個冰冷麻木,一個恨意盎然。
突然就變得這麼好了……
楊瞳想了想,歎口氣,哎,年輕真好。
常天格抱著雯雯,雯雯指著遠處的水木華堂和悠揚:“爸比為什麼和姐姐抱在一起,爸比為什麼要躺在地上?姐姐為什麼要哭啊?”
楊瞳上前去,捏雯雯的臉。
最高興的就是她這個奶奶了,還以為從此以後都見不到雯雯了,沒想到這還沒多久,乖孫女又回來了。
楊瞳說:“以後要改口叫媽咪了,不是姐姐,是媽咪哦。”
雯雯的眼裏立刻閃著光彩:“是和小菱的媽咪一樣的那種媽咪嗎?”
她最羨慕小菱和小麥的,就是他們有爸比和媽咪了。
楊瞳笑得眼都成一條縫了:“是的,是那種媽咪,就是雯雯的親媽咪。”
雯雯立刻要從常天格懷裏掙紮下去:“媽咪,姐姐是媽咪,我要過去,我要過去和爸比媽咪在一起!”
常天格把雯雯放下來。
水木華堂和悠揚一直在看著這一幕,悠揚見雯雯要過來,急忙想從水木華堂身上站起來。
可是水木華堂拉住了她。
他嘴角帶著一個足夠壞的笑:“我們給小姑娘來點啟蒙教育。”
悠揚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是啟蒙教育,水木華堂突然拉下了她,瞬間吻住了她的唇。
悠揚想掙紮,可是水木華堂的手臂抱得極緊,她又怕弄到他的傷,都快要急哭了。
“哎呀,”楊瞳見狀,急忙上去拉雯雯,“雯雯,我們一邊玩去,他們好羞羞,不要去。”
當著孩子的麵故意這樣子,也隻有她家兒子幹得出來了。
雯雯卻非常執著,她非要掙著去那邊:“雯雯也去親親,雯雯也去親親!”
楊瞳拉得辛苦,水木雅卻製止了她。
“讓雯雯去,”她輕聲說,笑得像吃了蜜糖一樣,“讓她去親親。”
雯雯就歡快地蹦躂著小腳丫子,撲騰了過去。
她趴到地上,先在悠揚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去親水木華堂。
親了一嘴的血。
水木華堂和悠揚都停下來,他們都側臉看著雯雯。
悠揚忍不住,和雯雯親了親嘴。水木華堂也和雯雯親了一下。
雯雯不住地抹著嘴:“口水,爸比你有口水。”
水木華堂和悠揚都忍不住笑起來,悠揚用袖子小心地擦拭著雯雯的嘴,溫柔地給她解釋:“那不是口水,是爸比的血。”
水木華堂笑得全身都痛。
他原本就從車裏甩出來,大難不死,已經很幸運了。
要不是悠揚死命地喊他,他真有可能就那樣睡過去了。
楊瞳也忍不住走了過來,她故意沉著臉:“以後不準這樣玩命了!”
聽說水木華堂故意翻車,還把車引爆,就是為了讓悠揚回頭,她嚇都嚇死了。
水木華堂一邊咳嗽著,一邊悠悠地回答:“命嘛,就是拿來玩的嘛……”
沒想到悠揚聽到這話,卻立刻清脆地喝道:“不準玩命!”
水木華堂沒料到悠揚居然敢這樣和自己說了說話,不由得愣了愣,還沒愣得過,雯雯已經一巴掌招呼過來。
“哼!不準玩命!”
小姑娘有樣學樣。
水木華堂完全愣了,一時間什麼陰冷狠毒,什麼暴戾殘忍,全被這一大一小兩個女的,招呼到九霄雲外去了。
楊瞳忍不住掩嘴:“哎,我管不住,總會有人管的……”她對著遠方不知是否要上前來的醫護人員招著手,“醫生,請過來一下。”
今晚上的機場跑道,比從前都要熱鬧。
燈光閃爍,人員嘈動。
機場方貌似損失很嚴重,正在和雅交涉著有關賠償的問題。
不過沒關係,水木華堂和悠揚一起靜靜看著滿地的燈光,他們像是躺在滿地的星光之中。
這個晚上,有的東西破碎了,有的東西卻結合了……
生命就是在這種不斷的破碎與結合之中,永遠地潮湧向前。
億萬年的衰敗,億萬年的新生,億萬年無法停止的向死而生。
我不要億萬年,我隻要這短暫的一生。
短暫的一生用來和你相渡,短暫的一生留下另一個短暫的生命……
自然會有無數的短暫,把我們的愛流傳下去。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