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集子,就是一個段落。我斤始約束文思,抬頭眺望窗外的風景;就像農民收獲了一茬莊稼,一般總要在地頭轉悠轉悠,瞧瞧左鄰右舍,估估肥情地力,盤算下一茬該怎麼種。彼時彼刻,寫作千秋祭時的故態又蠢蠢欲萌。電視上說海嘯登陸之前,海水會先飛快地後退,這是積蓄能量;那麼,我已經撤退了一次,按照自然的規律,現在應該是卷浪重來!時乎時乎,浪乎浪乎,望著遠處的樓群,樓群外的西山,西山頂的煙嵐,一個念頭驀地在樓群和西山之間蹦出(心兒知道,那一帶正是北大):後年,將是北京大學建校百年。作為深受她潤澤的一名學子,我不能不有所奉獻;而要奉獻,就必須拿出最好的!
主意敲定,全力以赴。一次次地往北大跑,一天天地在史料裏泡。講究的是高屋建瓴,醞釀的是神完氣足。動筆之前,先給自己定下兩條:一、大膽把小說、影視、政論的手法引進散文,也就是前麵提到的破體;二、熔記者的敏感、學者的宏識、詩人的激情於一爐,這是講風格。備筆之際,不知身在何地今夕何年。墨到淋漓情至熱烈,簡直是燃燒!仿佛一隻椰果,猶青在半空,卻已經嗅到它的沁甜。仿佛一片濃醺,雖未脫稿,卻已經把空氣感染。就這樣,1997年5月,整整提前一年,我捧出了《煌煌上庠》。
煙文乘北大百年華誕的東風,在《十月》雜誌1998年第1期問世。她是趕上了好運,《新華文摘》、《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名作欣賞》等相繼轉栽,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也全文播發。此亊在文壇,固屬尋常,在一個學步者,則意義重大。起碼,它鼓舞我:莽汊你大膽往前走;隻要你高興,步子還可以邁得更大!一篇煌文,準備期加上寫作期加上顯效期,長達兩年。既渡而未渡,心情最是忐忑。第二本散文集《雪冠》,便是這種小船載酒泛中流狀態下的產物。不過,畢競已經拔錨起航,此岸已逝,彼岸在望。
仍屬既渡而未渡。不過,這是一條潛甲騰蛟的大河,永遠有飛流嘖雪,永遠有砰雷回瀾。立於潮頭,且立於世紀的浪尖,入目是前所未見的湍激,充耳是向所未聞的喧怒。凡心為之漂洗,塵念為之蕩滌。膺此大任,我難免準備不足筆力不逮,難免腹笥不厚學養不深,但它注定了是一次挑戰,因而也必然會帶來相應的跨越。流行中,散文有大小之說,雅俗之分,而此時此際,在我心裏,隻有一根標杆:怎樣認識中國,理解中國,透視中國。正如人們習慣通過普希金、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的散文遙望俄羅斯,通過培根、簫伯納、勞倫斯的散文品味英國,吾雖駑鈍,也不乏奢望,竊想能通過自己以及若幹誌同道合者的登高大招,劃然長嘯,讓世界看到一個健康、蓬勃、昂揚的人文群體,並進而看到屹立在他們身後的那個清明、興旺、發達的嶄新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