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桑布和楊堅很合得來,他們的友誼還是楊堅在工段勞動時建立的。這個老型芯工手藝很巧,為人也厚道,楊堅經常虛心向他學習;但是,老桑布由於識字不多,看書不方便,理論上知道得太少,有時問到楊堅,小夥子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解,因此,老頭兒對這位青年技術員又喜歡又尊重,曾經多少次邀請楊堅去他家裏玩,但楊堅一直沒有機會去,雖則因為工作太忙,總抽不出空來;而主要是楊堅覺得他是少數民族,自己是漢族,民族習慣不同,去他家裏,怕難免有失禮的地方。聽此地的同誌說,這個兄弟民族有不少特殊的風俗習慣和禮節,語言又不太通,稍不注意,影響不好。因此,雖然心裏很想去,總是沒有去成。但不久前,戴繼宏告訴他說,老桑布家裏的人很熱情,也沒有多少特殊的地方,應該去看看。正好,現在芯子上碰到一個問題,趁星期天研究一下,再拜訪一下桑布的家,豈不一舉兩得。
桑布沒住在工廠的職工宿舍,他住在江岸的老家裏,車間福利員曾有幾次勸他搬到廠裏住,可他總說:
“老巢難舍啊!省點房子多住一家吧,我那不算遠。”
其實也不近,據說至少有七八裏路;但自來到這個工廠以後,從來還沒見他缺過勤,也沒見他遲到或早退過。盡管北方的風雪總是那樣粗暴,但桑布好像都習以為常了,不以為意。楊堅清楚地記得前年冬季,有這麼一天,九級大風卷著團團大雪,他早晨去上班,幾次出了門又被風頂回來,但當楊堅到車間時,桑布已經在擺弄他的芯盒了。他那布滿皺紋的臉,又青又紫,口中還不斷地哈出熱氣。楊堅笑著問他:
“桑師傅,來這麼早!雪這麼大沒埋上你。”
老桑布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用那不十分熟練的漢話說:“這點小風雪算不了啥!”
幹起活來,桑布更是把好手,他雖然是個“半路出家”的型芯工,但從他手裏出來的活兒,誰也別想挑出什麼錯來。在鑄造中型機架時,老桑布在造芯子方麵,可出了大力了。因此,這二年來,他的獎品獎狀沒少得。廠裏其他車間的一些蒙族同誌都稱他是:“我們蒙族的老雄鷹!”
趁戴繼宏還沒來,楊堅又把最近積下來的幾件髒衣服取出來洗了洗;被子破了幾塊,又補了幾個補丁。這些針線活,難不住楊堅,從進初中到現在,他沒在這方麵求過人,也沒為此花過一分錢。盡管現在一個月拿幾十塊工資,他還保持這個老習慣。為此,梁君曾譏笑他是“小氣鬼!守財奴!”可他說:“我這人生來就沒大方過,大概永遠也不會像你那樣‘大方’!不過,我自己卻沒有什麼萬貫家財可守,如果能得一個社會主義‘守財奴’的稱號,我倒樂於接受。”
剛把被子上最後一個補丁縫完,戴繼宏來了。一見他又在做針線活,工段長就開玩笑地說:
“老楊啊!說你命苦,你真命苦,今年過了二十五,衣服破了還沒人補!”
“咱永遠自力更生!”楊堅笑著說,並立即把被子卷起來,疊好,放在床上;把針線包也收拾好。
“快走吧,我的大技術員!”戴繼宏看他那樣細心地收拾就催他道。
“我幹這,就是為了等你,我的大工段長!”楊堅也回敬了一句。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宿舍了。
一輛嶄新的公共汽車,順著一條新修的柏油馬路,一直把戴繼宏和楊堅拉到江岸公園門口。老桑布住在公園的後門以外,為了抄近道,他們倆就從公園裏穿了過去。
今天天氣好,遊人特別多。靠近租遊艇的地方,戴繼宏看見了他們工段的人。張秀岩、小劉、李大炮、趙虎子都在裏麵。小劉已經捷足先登上一隻遊艇了,正在得意洋洋地拴好船槳。
“快走,別讓他們看見,不然又走不開了!”戴繼宏催著楊堅說,他怕被他們拉住賽船,耽誤時間。
楊堅因下午還有事,也更不願多停留。因此,兩人很快地就穿過公園來到後門。戴繼宏知道桑布師傅的住址,就指著說:“那個地方就是!”
順著工段長的指向,楊堅很快就發現一個小小的院落。白色的土牆,覆著一層新的紅色的瓦,綠色的玻璃窗,接待著溫暖的陽光,幾株小白楊,在房屋周圍搖曳著美麗的身軀。門前有一方不大的田畦,種植著辣椒、茄子、黃瓜之類的菜蔬。一隻高大的蘆花公雞,正昂著頭,對著太陽鳴叫。不遠的地方,江水閃著藍色的浪花在流轉,不時有各種船隻經過;遙望遠方,無垠的原野,展示在麵前,使人心胸豁朗。
正當他們想去敲門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煉鋼工人的服裝,有著老桑布一樣濃密的眉毛。他怔怔地望著這兩位來客,然後有禮貌地問:
“兩位找誰?”
“找桑布同誌。”戴繼宏答道,“他在家嗎?”
“在家,請進吧!”
年輕人開了門,讓他們倆先進去,然後又把門關好,還沒到裏邊就大聲嚷開了,他們倆隻聽懂“阿爸”兩字,其他什麼也沒聽懂。
裏邊的那個房門開了,老桑布走了出來,他一看見是他們倆,高興極了,大聲地說:“好,快請進來!今兒是吉祥日子,貴客滿門了!”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也傳了來:“好啊,你們也湊熱鬧來了!”
原來王永剛正坐在屋子中間。
他們倆感到意外的高興。戴繼宏說:“王永剛同誌,怎麼你也到這兒串門來了?”
“怎麼,隻許你們來串門,就不許我來串門?”黨支書笑著說。
黨支書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那個年輕人卻奇怪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老桑布這才想起來作介紹,他把王永剛、戴繼宏、楊堅一一介紹過之後,便指著年輕人說:“這是我的大孩子,叫桑吉,鋼廠的爐前工,也搞什麼革新,剛從廠裏回來。”
王永剛笑著說:“這是小鷹了!”
爺兒倆都樂了,老桑布又加了一句:“他是老大,老二出去玩去了。”
這時,他們已經進到屋裏。
室內陳設樸素而大方,屋裏粉刷得雪白,正中貼一張毛主席像,收音機、縫紉機、座鍾、各種家具都擺設得恰到好處。
說話之間,一個年紀四十開外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身材適中,臉色黑紅,眼角上刻著疏密相間的皺紋。
“用你們的話來說,這就是我們當家的。”桑布笑著作介紹。然後指著他們三個人說:“都是我們車間的同誌。”
女主人大方地向他們點頭,說:“老戴同誌是認識的。”
“你們幾位都難得到我們這兒來呀!”女主人笑著向他們說,“雖沒見過麵,他經常提到你們這些同誌。”
王永剛代表他們說:“來,早就想來看看了,就是抽不出空兒。”
“你們的脾氣都一樣,恨不得成天待在廠裏。”她像少女似的深情地望了一眼丈夫。楊堅聽出她所說的“你們”也包括了老桑布,不禁笑著說:
“桑布師傅可舍不得待在廠裏,這個巢太好了!”
“本來就不錯嘛!用我們蒙族人的話來說,雄鷹不離草原,老鷹不離巢。”老桑布插了一句。
“他這幾十年在外飄遊夠了!”女主人深表同情地說。
“現在可不比那年月!”桑布馬上糾正她,“現在總覺得這地方越來越好了。王永剛同誌,您是不知道,二十年前那是什麼樣子,到處荒煙蔓草,野狼和麅子打架,連風雪都比這會兒大。這還不算,更可恨那些王爺和國民黨軍官,比豺狼還凶狠,壓得人連氣兒都沒法喘。可現在呢,大機器廠,鋼鐵廠,電廠,水泥廠,紡織廠……要什麼,有什麼!草甸子變戲院,充軍犯人的草棚變成百貨大樓,還有我這個老鷹,這一窩小鷹……”
正當老桑布說得興奮的時候,突然從外邊闖進一個小夥子和一個姑娘。小夥子生得膀大腰粗,濃眉大眼,虎裏虎氣;姑娘圓臉盤,白裏透紅,彎眉毛齊齊展展,身材窈窕,眼睛晶亮,充滿著青春活力。老桑布又忙作介紹,他先指著小夥子說:“這是老二。”
戴繼宏說道:“我認識他,二車間的車工,對吧?廠前光榮榜上還有他的照片哩。”
工段長代作介紹,桑布就笑著把目標轉向姑娘:
“這是我們的寶貝疙瘩,叫葛丹,今年初中畢業。”說罷,轉向女兒笑著說:“一天到晚就在草原上遊蕩,也不好好替自己打算一下,畢業後幹啥?”
姑娘毫不猶豫地說:“早打算好了!你們都當工人,我去當人民公社社員,咱們好‘工農聯盟’,‘互相支援’。”
老桑布哈哈大笑起來,說:“王永剛同誌,您看,這些年輕的交了好世道了,愛幹啥就幹啥!我就擔心這好日子把他們寵壞了。”
王永剛說:“不會的,有毛主席給他們指明了道兒,不會走邪路的。”
“阿爸,我是共青團員。”姑娘說。
“那就更好了!”王永剛親切地看了姑娘一眼。
他們正談得熱鬧,女主人圍著雪白的圍裙又走了進來,問桑布道:“還喝點酒嗎?”
“這還用問?多來幾兩!”老桑布說。
“哎呀,桑師傅,我們來找你研究一個芯子問題的,”戴繼宏這才說明來意,“問題還沒研究,就要喝酒吃飯了。”
“吃飯並不影響咱研究問題。用我們蒙族人的話來說,‘酒喝足了,腦袋就變得聰明了’!一聰明了,解決問題就快了,效率就高了!”
王永剛笑著說:“那好啊!為了變得聰明,這酒不想喝也得喝了!”
桑布的一家人忙碌起來了。不一會兒,一餐豐盛的酒菜擺了上來,奶茶、奶食、炒米和糖擺得桌麵滿滿的,“按蒙族人的習慣招待你們!”老桑布在三位客人麵前,各放一隻很大的黑酒杯。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鍾頭。不用說,主人和客人都吃得個酒足飯飽。
吃完飯,戴繼宏和楊堅就迫不及待地把問題擺了出來。主要是螺母孔芯子的工藝問題。戴繼宏剛擺出來,老桑布就說:“為這個家夥,我昨兒半夜沒合上眼,最後到底叫我逮住了。”說罷,就從抽屜裏拿過一張塗得半黑的硬紙,上麵畫著密密麻麻的線條和投影。
戴繼宏、楊堅湊了過來,王永剛也向前移了一下,就聽桑布解釋起來。
幾個人又仔細合計了兩個小時,問題基本上搞清楚了。
“我看就照桑師傅想的這樣幹好了。”戴繼宏最後說,“老楊你看怎樣?”
“沒問題!看來,咱倆昨晚的擔心是多餘的了。”楊堅說,他指的是怕因這個問題窩了工。
“我不會扯大家的後腿的!”老型芯工保證似的說。
時間已經不早了。楊堅因為還有一件事情未辦,心裏總惦念著,因而就首先提議回去。其他兩人也覺得該讓他們一家休息了,也就對楊堅的提議表示同意。
老桑布沒有多說什麼挽留的話,他在送他們到門口的時候,熱誠地說:“歡迎你們三位常來做客。”
“放心吧,以後少來不了。”王永剛說,“你的酒會使人變聰明,我們還能不常來喝一喝?”黨支書總是很詼諧的。
穿過公園時,王永剛和戴繼宏被青工們攔住了,要他們倆和他們一塊兒劃船,楊堅卻在他們不注意時溜走了。
楊堅回到宿舍後,太陽已經偏西了。他先把曬在外邊的衣服收回來,板板整整地疊好,然後就去女宿舍。今天他準備更深入地和小朱談談,要她正確地認識和端正入團態度,還準備給她指出,她現在雖然有了明顯的進步,但還很不夠,還得繼續努力,才能達到一個真正的共青團員水平。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晚風吹動了梧桐樹葉,發出悅耳的響聲,修長的馬路上,往來著熙熙攘攘的幸福的人群。遠處,一望無際的稻田,掀動金色的波浪,高粱紅得像火一樣,高高地舉著一束束火炬;粗大的玉米,也咧著大嘴,露出金黃的牙齒在歡笑。大地上呈現出一片豐收的景象。他心裏暗自算計,等哪天去人民公社義務勞動的時候,非得好好地幹一番不行!割稻子,楊堅還是一把好手哩。正想著的時候,忽又聽到一陣悅耳的“一、二、一”的口令聲,回頭一看,原來一群天真的紅領巾正在學著大人的動作,做民兵操練的遊戲。楊堅非常欣賞這個場麵,看到這一切,他看到了新中國革命兒童的幸福生活縮影,看到了黨和祖國把新生的一代培養得多麼健康,多麼有生氣!他不禁也想起自己的童年時代,他的童年是在地主的牛棚中度過的,是在陰濕的木匠鋪裏度過的,是在鞭子和拳頭下度過的,苦水浸透了他的童年生活……
直到那隊小“民兵”雄赳赳、氣昂昂地唱著《 我是一個兵 》走遠了,他才從激動的沉思中醒來。
女宿舍被濃深的綠蔭籠罩著,亭亭玉立的白楊樹,種植在宿舍周圍。這是前年才栽植起來的,楊堅和車間的同誌們,一塊兒參加了這次義務勞動。時隔兩年,白楊長大了,使女宿舍變得格外幽靜。
楊堅踏進了宿舍的門,管理員是一位年逾花甲的退休老工人,是他自動要求來幹這個工作的,他說這樣可以為國家節約一個勞動力,擺到車間幹硬活兒。他和楊堅很熟,似乎也知道楊堅的使命,因此,每次總是高興和敬重地讓小夥子進去。今天,他格外興奮地向楊堅說:
“去吧,她在家。這姑娘近來很少出去,學習可用功了,比過去大有長進了!”
慈父般的老工人,無微不至地關懷這些自己兒女般的青年的成長,並為他們的每一個微小的進步而高興。
小朱住的房門上的玻璃,被淡綠色的綢子遮著,玻璃上貼著一張一群青年支援祖國邊疆建設的剪紙。姑娘們總是善於美化自己的環境的。楊堅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門開了,他向裏邊一看,不禁愣了一下——出乎意料之外,梁君坐在小朱的床沿上,鐵青的麵孔,擰緊兩道掃帚眉毛;開門的小朱,模樣更加難看,麵色蒼白,嘴唇發顫,兩道細眉微微地倒豎著。氣氛不對啊!楊堅不好貿然地進去了,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想了一想,覺得還是暫時避開一下好,現在和小朱談話,不是時候。
但小朱卻把他叫住了:
“老楊,你別走,我正有一個難題請你幫我解解。”
楊堅隻好轉過身來。
梁君這時才站了起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進來坐吧,老楊,既來之,則安之。”
“好吧!”楊堅回答著,他心想,倒要看看梁君來這兒是扮演一個什麼角色的。
“老楊,你這邊坐,”小朱替他搬了個方凳,“我馬上就告訴你這個難題是什麼,這個題你一定得幫我解開,我心裏憋得太難受了。”
梁君冷笑了一聲:“你們大概有約會吧?”
“對!我們有重要的‘約會’!”小朱用堅定的語調回答說,為的是堵住梁君的嘴。
“那我打擾了?”
“你自己看呢?”小朱的話說得又冷又硬,楊堅插不上嘴去。
“好!你是在下逐客令了?”
小朱不再去理他,她順手把麵前一本毛主席著作打開,飛快地翻了幾下,便停下來,用手指指著一個地方說:
“老楊,我問你,毛主席所說的那些沒經改造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指的是什麼樣的人?”
聽到小朱這個問題,梁君的臉色一下子由青變紫了,他用陰冷的聲音說:“嗬!倒學會旁敲側擊的本事了!不過,朱小姐,你也太薄情了,我真想不到你把我們之間那段情意,忘得這麼快!可我,還當做幸福的記憶呢。”說罷,他站了起來,以同樣的聲調,向楊堅揚了揚眉毛,“老楊,女人的心,水性楊花,你可要當心啊!……”
小朱的臉氣得煞白,下嘴唇陷下幾個深深的牙印子,嘴唇痙攣地扭曲著,還沒等梁君說完,她一下就走了過去,憤怒地說道:“住口!你趕快滾出去!”
正在搜索更惡毒字眼的梁君,吃驚地望著小朱那被憤怒的火燒得發紅的臉,還有那緊握住的發顫的拳頭。這拳頭正一步步向他逼近,他害怕了,害怕小朱的拳頭舉起來,他不由得一步一步向後退,嘴裏不斷地說:
“你、你要怎麼著?你想打人?”
“打你,我嫌汙了我的手!”小朱說,“你快點滾開!”
“好!我走,我走……”他還在後退中,當退到門檻上時,他被絆了一下,差點跌倒了,還沒直起身子就狼狽地走出去了。
小朱用力關上了門,走了回來,她的臉更加蒼白了,半天,才艱難地說出一句話:“老楊,他,他是在侮辱我!”這時,她的眼淚才流出來,像兩道汩汩山泉,直向下傾瀉;多麼像個剛剛被人欺負了的孩子,回頭看見了媽媽,心裏的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了。她一頭伏在桌子上。
楊堅的心一時收縮得很緊,梁君侮辱的不是小朱,而是他自己。從梁君那難聽的侮辱性的話語中,他完全可以猜出,在他未來之前,小朱處在一個什麼樣的境地。他知道,梁君這種人,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事情都可以做。一種熱烈的同誌式的同情和關懷,使他走了過去,輕輕地撫拍著小朱抽搐的肩膀,堅定而有力地說:
“小朱,別難過,要堅強些!挺起腰杆來!你不是正在申請入團嗎?應該像一個共青團員那樣,正確對待所發生的事。”
朱秀雲猛地抬起頭來,滿溢淚水的眼睛,徑直地望著楊堅那堅毅、正直而懇切的臉,她掏出手絹,用力地擦著眼睛裏的淚水,然後說:
“老楊,我聽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