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學習先進經驗嘛!”小張說,“咱們王永剛同誌,不就是為了學習人家東方機器廠的先進經驗,才去上海的嗎?”
“依著我呀,哪兒也不去,馬上動手幹!”小劉習慣地卷了卷袖子。的確,他對什麼取經呀、學習先進經驗呀,是有點不以為然的,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家夥就喜歡說幹就幹,對王永剛去上海,他的意見最大,因為照他的想法,都是因為車間主任去上海,把接受這個光榮任務給耽誤了,要是他在家,說不定早就痛痛快快地幹上了呢。
“那也不能蠻幹呀!”秀岩不同意地說,“你沒聽老戴說嗎?咱們要有把握有準備地幹!”其實,小劉哪裏聽過老戴說了,而是她昨晚上才聽到的。昨天晚上,張自力召集了車間的黨員開了會,把這階段情況作了分析,澄清了一些混亂思想,並對黨員們提出了要求:掌握好群眾思想動態,做好政治思想工作。關於幹大機架的準備工作,能落實就落實下來。會後,戴繼宏又去師傅家裏,師徒倆議論到半夜,除了進一步分析研究支部大會後怎樣在大型工段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外,又對鑄造大機架作了各種可能的分析。張秀岩當時是在場的,先聽得很起勁,後來,他們師徒倆把技術問題越說越專門,越說越具體,她這個天車女工,顯然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因此聽到一半就哈欠連天了。
“你還不快去睡覺,陪我們做什麼?”當時戴繼宏這麼說。
“我想偷聽一點你們的秘密唄!”秀岩笑著說。
“有什麼秘密?”張自力也笑了,“聽你這丫頭說的!”
“那你們好多問題都談過了,還不去睡等什麼?”秀岩覺得他們倆也沒有多少好談的了,因此就問道。
“我們在等老楊,”戴繼宏說,“他今晚應該來的。”
“你跟他約好了?”秀岩問。
“那還用約,哪次我到這兒他沒找著來?”戴繼宏有把握地說。
“今天他可不會來了吧!”秀岩猜測地說,“我聽小朱說,李主任要他和梁君連夜趕寫技術總結呢。”
一句話提醒了師徒倆,“對了!”戴繼宏想起來了,“那你怎麼不早說呢?”他眉上的疙瘩又要隆起了。
“嗬,倒怪起我來了!誰叫你早不說你們是在等老楊的?”秀岩不服氣地說。
“好好,別爭了!”張自力倒做了和事老,“那你就快回去睡吧!”
戴繼宏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又掉轉身來向張自力說:“師傅,反正不管怎麼樣,咱們是要積極地、有準備有把握地幹!”
可不!這話不是戴繼宏說過的嗎?小劉當時不在場,哪裏會知道呢?為了使自己的話增加分量,張秀岩最後又說:“你不用操心了,人家老戴總有辦法的……”
一句話沒完,突然又傳來一陣當當的鍾聲,隨即,便從那個通向車間深處的、原是黑洞洞的窗口,射過來一道炫目的紅光。緊靠窗子站著的小劉,本能地向後退了一大步,但立即又邁了過來,身子緊挨著窗口,眼睛也望著那邊,隻見紅光下金花繽紛,絢爛奪目。一看到這情景,小劉忍不住又讚歎地說:“瞧人家‘煉鋼’多帶勁呀,幹起來多過癮兒!可我們呢!倒真閑在。”小家夥的牢騷又出來了,“老戴也不知怎麼搞的,當了工長後,幹什麼都有點邁八字步了,慢騰騰的像個小腳女——”
小劉的“女人”兩字還沒說完,戴繼宏和張自力兩人雙雙推門進來了。
戴繼宏和張自力正是從煉鋼車間來的。他們去煉鋼車間,為的是想徹底摸清現在所出鋼水的化學成分、溫度和數量。這是澆鑄大機架前必須搞清楚的。戴繼宏對這事非常惦記,今天,他特地請張自力和他一同去,以便把問題摸得更細,師傅在這方麵的經驗是比他多得多的。
“煉鋼”的一位工長,對他們有問必答,最後,一位姓徐的工長還向戴繼宏說:
“老戴,我們知道你們這塊骨頭不好啃,那沒有關係,咱們一齊使勁!我們工段的工友們早下定決心了,隻要我們能夠做到的,你張口好了!”
徐工長的話,使戴繼宏很受感動。他想,現在不隻他一個人、一個工段、一個車間關心大機架的鑄造,全廠每個車間每個工人都和他們一個樣,都願盡自己一份力量。如果李主任能夠看一看、聽一聽這些工人在說什麼、幹什麼,他可能會改變態度的。
之後,師徒倆又看了看鋼水的化驗記錄和熔煉時間,最後,張自力提醒說:
“繼宏,快出鋼了,咱們走吧!”
果然,當他們從爐後轉過來,就見一個青年煉鋼工,正在用力搬動爐口出鋼槽的一個鎦子,這個鎦子很大,足有百十來斤,那個小家夥搬了幾下也沒搬動。那鎦子本來就熱,足有四百度,小家夥可能受不住它的烘烤了,就後退一步,舉手招呼吊車,但吊車卻正在吊另外一件東西,一時過不來,把個小家夥急得直跺腳。戴繼宏一看,連忙從地上撿起一雙手套,套在手上,順手抄起一條大草袋,往水中一浸,拿了出來,走上前去,把那個小家夥用力一拉,說:“你過來,讓我!”小家夥被拉了個趔趄,而戴繼宏卻把草袋子包上了鋼鎦,用力一抱,便拉開了,等小家夥站穩,轉過身想幫幫他的忙,他已把鎦子猛地扔到一邊去了。這一切是在不到半分鍾時間內發生的。
小家夥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戴繼宏幫了他一個多麼大的忙呀!這鎦子要不及時除掉,鋼種就要改變的,那樣損失可就太大了。他像不認識似的望著戴繼宏,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了。戴繼宏隻顧滅掉手套上被燒著的地方,沒有注意小家夥的神情,還是張自力提醒那小家夥說:“還不快過去幫他們出鋼,愣在這兒幹啥!”
小家夥這才把自己的鋼釺拿起來,飛快地和他的夥伴一塊兒去準備出鋼。
小家夥走後,張自力關切地問了問戴繼宏:“你這樣做太危險了,燒著沒有?”
“沒啥。”他隻憨厚地笑著。
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出鋼,師徒倆這才邊說邊走往車間休息室來。
看到他們倆走進來,小劉一句話隻說了半句便停下來了,他向張秀岩伸了伸舌頭。
秀岩卻想逗小家夥一下,她低聲說:“小腳女人來了,快去批評去!”
“噓——”小劉把兩個手指頭一並,放在嘴唇上,並向張秀岩連連擺手,意思叫她不要聲張。
恰好,戴繼宏說話了,他們是接著從外邊來時所說的話:“師傅,‘煉鋼’的幹勁是足啊!”
“是啊!”張自力點了點頭讚同道。
“咱們的磨蹭勁也很足呀!”聽他們倆這樣一唱一和,小劉又憋不住勁了,“不慌不忙地坐在這兒閑等!”他故意誇大其詞,實際上他們哪天也沒閑著。
張秀岩瞪了小劉一眼,說:“瞧,勁兒又上來了!”
正說著,忽然又一陣風似的闖進幾個工人來,一個個都是粗眉大眼、虎背熊腰、身強力壯的棒小夥。他們是趙虎子和外號叫“李大炮”的李強等人,鄭心懷也慢悠悠地跟隨進來。
沒等別人說話,趙虎子就大聲地嚷道:“嘿!‘煉鋼’幹得太棒了!那麼大的爐子安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