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些往事,趙二妹感慨萬分:“那些日子,我經常不吃飯,吃不下呀,還想著省下一碗飯錢也好鬆半口氣。”
柏子仁則問:“趙總,李行長好像沒幫您呀。”
鄧冬蘭看到柏子仁露出一副單純的神態,笑道:“我說柏子仁,你沒聽你們趙總說要找一筆巨資來支付地款嗎?”
柏子仁眼珠子一閃,反應過來:“原來趙總這時候便去找李行長貸款?”
趙二妹說:“沒路走了。有人跟我說,還有一條路可以走走,能讓人多活幾天。自己還會還能遇上大好人?高興呀,叫人家活菩薩,觀世音哪。我問,什麼路呢?人家說,搶銀行。我哪敢搶銀行?隻得硬起頭皮去找李行長。李行長當時見到我就說,來辦扶貧小額貸款吧,這業務看看明年開不開辦。我說,我得貸一個億。”
劉卓青嗬嗬笑道:“貸出一個億算什麼?李行長一個噴嚏也能打出三個億來。”
柏子仁說:“趙總不就解難了?”
“三個億,非錢,小泡沫也。”鄧冬蘭戲弄了一句。
趙二妹苦巴巴笑道:“李行長跟前,我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還說我趙二妹跟你行長下跪了。你們聽他怎麼說呢?他說,中午我還有一個重要應酬,還有三幾步路客人就到飯店了,你別再堵在門口,也別下跪,還是我跟你磕頭放我出辦公室吧。你聽聽,這話他怎麼說的?不管怎麼樣,我還得感謝他。這一個億要是給了新世界,總經理這個帽子我也不會戴到現在,早還給兒子了。貸不到錢,也不能餓死李行長,我隻好離開李行長辦公室。到了門外,還聽到李行長跟他那個挺漂亮的女秘書嘀咕了一句話。我聽到了。有時人家講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明白,但我能聽見。”
“趙總,一句什麼話?”柏子仁好奇地望著趙二妹。她喝了點酒,臉上早浮現出了兩團紅暈。劉卓青提醒柏子仁說:“趙總把話說出來,不就得罪了李行長?”
李行長被逼得無路可走,如果能在地板上挖一個洞,他也會刷地鑽進去。聽到劉卓青這話說出來,他隻得故作淡然地:“趙總,當時我說了一句話?您說出來吧。反正、反正當時都得罪您了。這次請您吃飯,還有一個負荊請罪的意思。”
趙二妹問:“你不記得了?”
李行長笑笑。
“我就說囉?”
“說吧。我也想強化一下記憶,記住這個教訓。我李某一雙凡眼,當初確確實實沒看出趙總日後能大紅大紫發大財。您說過後,我再敬您三杯,算我李某賠禮道歉。”
“也沒什麼。他就說了一句話,他跟女秘書說,還貸一個億?!這個女人能值一杯酒錢嗎?你那女秘書跟著也說了一句,看什麼酒撒!”最後這一句話,趙二妹的聲調還變異了一下,她想說出那個女秘書的意味來。幾個女人聽了,都大笑了起來。
李行長笑是笑了,笑得很難堪。喝酒上臉,聽到趙二妹這麼一說,臉更紅了。
李行長一定記不起他自己當時說了這麼一句“經典”的話。看到他尷尬萬分的樣子,鄧冬蘭笑道:“李行長,還是敬三杯酒吧。”
“謝謝鄧局長!你這話給了一個台階下。”李行長連忙向鄧冬蘭衝了一個笑臉。鄧冬蘭說:“二妹她是一個有福之人。誰遇上她都會有福。我不是給你台階下,二妹以後還得從你那銀行貸款。”
李行長連聲說道:“好說好說。”
“敬酒敬酒。”
“等一下我也要敬你鄧局長三杯。李某今天喝醉了也願意。”
“敬吧敬吧。敬了再說。”鄧冬蘭催促道。
趙二妹嘻嘻笑起一張臉說:“酒我不敢再喝了。這故事我還是講完吧。尾巴就幾句話了。當時,我離開銀行後打算這輩子不再見什麼行長。誰知道,李行長第二天跑來找我,帶了好幾個人來,要請我吃飯。李行長跟我說,他剛剛知道新世界公司換了一個女老板。那些日子,哪個還會請我吃飯?聽到李行長突然要請吃飯,我高興,心裏高興得很。但兒子一盆冷水潑給我這當媽的,他說,媽您別高興,怕你溜掉躲債,人家才來纏你的。說了半天,我才知道新世界早在李行長那貸了款,有四五千萬吧。李行長,加上這一頓飯,我算吃了你兩頓。改天我也請你吃一頓好的。想吃什麼,你就點什麼。我可不會點菜。”
李行長已經端著杯子又過來給趙二妹敬酒。
吃完飯,鄧冬蘭、趙二妹和劉卓青,還有柏子仁同坐一台車回療養院。趙二妹幾分醉意地:“我問問,大家吃得怎麼樣?”
劉卓青說:“沒餃子好吃。天下好吃莫過餃子。但今天還是吃得挺開心。”
鄧冬蘭說:“不錯,這酒一杯比一杯喝得高興。興奮無止境,喝酒喝成的。不比我們幾個女人,李行長他喝的酒一杯比一杯苦。我說二妹,人家一定會說,你這個沒念過書的女人,損人倒算亞洲第一。”
柏子仁問:“怎麼不稱世界第一?”
鄧冬蘭撇撇嘴,仰頭吐出一大口酒氣。
劉卓青斜起雙眼跟柏子仁說:“稱不得!你這雙眼睛沒看到鄧局長坐在酒桌旁吞雲吐霧嗎?”
柏子仁伸伸舌頭,又困惑地:“趙總當時在鄧局長您手下當工會主席。一個公務員,怎麼能接任新世界老總呢?”
提到這事,鄧冬蘭馬上感慨起來:“想發財,爭當世界第一富婆嘛。那天早上,有人跟我說趙二妹當總經理了,我不相信,造謠造到這份上也夠離譜的。到了第二天,我被市紀委叫了去,要求我配合市監察局對趙二妹到公司兼職一事進行查處。這下子我才知道事情是真的,而且惹上麻煩了。”
劉卓青說:“市監察局原來那局長,陳什麼的,他後來跟我講,你們鄧局長也夠意思,幫你們趙二妹講了一個半小時好話,但違背政策就是違背政策,沒辦法變通就是沒辦法變通。鄧局長從紀委沮喪回來,趕緊交代我快去找二妹姐。按照鄧局長的意思,我勸二妹姐十萬火急抽身退出公司,免得快五十歲的人了還撈個什麼處分。受了處分,也還得退出總經理頭銜。結果,二妹姐哭了,她說她不當這個總經理,這個家就全毀了,兒子白養了,兒媳白娶了。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那麼傷心、絕望又無助,還有些話我也就不說好了。”
鄧冬蘭說:“這不是辜負組織上的期望?我一直以為卓青的嘴巴比誰都好使。”
劉卓青爭辯道:“這能全怪我?”
“領導交辦的事都辦不成,還能辦成什麼事呢?”
“那、那你怎麼不親自出麵呢?”
“你看懂了吧。我這張臉一露就是代表局裏,代表黨組,這跟你說話不一樣。你勸她退出來,算她主動退出來的。待我找過才退,那是組織采取手段後的結果,明白吧?這事就得怪你劉卓青。”
“還、還要怪我?”
趙二妹說:“誰都不怪。我不背起那債,兒媳早飛了,兒子也恐怕被抓去坐牢。沒過半個月,我這個文化局工會主席被免掉了。鄧局長,這事真的對不起你。你拿這個工會主席給我當,也頂住了很多壓力。柏子仁,你別小看這麼個不起眼的位子,局裏還有好幾個人想當。後來有人告鄧局長的狀,說什麼開支上沒搞‘五人會審’,裏麵有腐敗,就是鄧局長當初沒給那個人當工會主席惹出來的。”
“知道就好。這世上好玩的是給人家戴帽子,最不好玩的又是帽子給誰戴,一頂帽子戴在哪個頭上都要得罪人,哪怕男廁所要任命一個女所長,也說不定得罪很多女人。隻要是一個官位,都會有很多人想坐上去,哪怕是一個跟市長擦屁股的官位也是一個樣。”鄧冬蘭噓了一口氣,又說,“卓青比誰都容易接受新生事物,到現在也一樣。她比二妹還想得通,當時到了那個地步,她還說不如回去自己幹算了。她說,這些年也過得太累,你二妹姐既然不是當官的料,就不如趁早不幹這當官的活。我聽到卓青這麼說,心裏麵就惱火不過。我罵卓青,你這時候說這話,豈不是耍推人下坡的伎倆?”
劉卓青說:“我說的是實話。她當工會主席都是你鄧局長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