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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市工商銀行李行長開車來療養院,他要請趙二妹吃晚飯。進了三號套房,趙二妹正要把李行長介紹給鄧冬蘭,鄧冬蘭把二郎腿一蹺,已經不無譏諷地:“那麼大人物我鄧冬蘭能不知道能不認識嗎?想當年,我還去求過這個財神爺呢。”李行長一時想不起來,隻得打起哈哈:“那算什麼財神爺?我頂多算一個保管員。銀行錢堆得像泰山一樣高,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儲戶的?”鄧冬蘭說:“二妹你該記得吧,人民大劇院那次翻新,我往省廳裏跑了幾趟,杜廳長給批了三百萬,還欠一半,本來再找財政要一點,人家說我們現在是吃飯財政。有人出了主意,幹脆到銀行貸三百萬款,這主意好哇,我先找的是工商銀行,人家不給貸,後來才找中行貸到的。”李行長終於想起來了,連忙解釋:“是有這麼回事。那時候我隻是一個信貸科長,做不了主呀。要是現在……”鄧冬蘭說:“現在?現在你銀行裏的鈔票發黴了我也不會去貸。”一番調侃後,又在趙二妹要求下,李行長把鄧冬蘭和劉卓青,連同柏子仁一塊請到了得月大酒店。走進包廂裏,趙二妹堅持要鄧冬蘭坐到主賓座位上,自己挨著鄧冬蘭坐下。李行長對這樣排座感到別扭,嘴裏又不好多說什麼。
李行長給每個女人敬過酒後,端起杯子又要跟趙二妹敬一杯。
趙二妹說:“這杯,還是我敬李行長吧。”
李行長連聲地:“我敬我敬,這杯我敬趙總您。”
“我敬李行長。李行長當初不幫我趙二妹一把,我這總經理也當不了十天半個月。得謝謝李行長!”趙二妹端起杯子站了起來。
李行長急忙離座,三五步走到趙二妹身旁,跟她碰一下杯。“趙總,先幹為敬!”話音剛落,李行長仰頭把一杯酒倒進了嘴巴。
劉卓青坐在李行長左側,她見李行長剛回座,便舉起杯說:“二妹是我姐。聽得出,我姐能當上老總,李行長還是有功。來來來,卓青不太喝酒也要敬上一杯。隻是我二妹姐當老板,我呢,一個領工資的,愛富嫌貧的李行長會不會願意喝下這杯酒?”
“喝,我喝。有時候放貸要喝,收貸也得喝,今天有幸見到你們更要喝。”
李行長喝下酒後,又使勁抿抿嘴。他的酒量本來不大,這頓酒看來又有些難喝,但臉上還是掛滿笑容。看到他這副樣子,鄧冬蘭冷冷笑了一下,便湊上頭怨道:“李行長,你有點偏心。”
“我偏心?”李行長謹慎地。
劉卓青跟上話就說:“是偏心。你現在要幫二妹姐,怎麼當年就不幫幫鄧局長呢?”她剛剛看到鄧冬蘭那個冷笑,便知道自己應該接著這樣問下去,“二妹姐,這李行長怎麼幫你的呢?”
本來就想把趙二妹的往事了解透徹些的柏子仁,這時候也叫了起來:“趙總,這一定是一個好聽的故事。講講吧,我們都想聽。我想,李行長也想聽到這個完整版的故事。李行長,你說對吧?”
李行長尷尬地:“這……”
鄧冬蘭看到劉卓青跟自己心有靈犀,又見柏子仁這個女孩晃頭晃腦也湊起熱鬧來了,立刻笑道:“柏子仁這個提議好哇。二妹總經理,你就講講吧。男人喝酒,猜拳助興,或者講點黃段子當下酒菜。我們這桌子,就一個男人,幾個女流再大膽也不敢調戲李行長。要是李行長拿鈔票砸暈了我們又怎麼辦?那我們也是自作自受吧。你說上一段故事助助李行長的酒興吧。”
趙二妹說:“要我說,得先答應讓我少喝三杯。”
柏子仁自告奮勇地:“趙總的酒,我代您喝掉。”
趙二妹點點頭,有模有樣來了一個氣沉丹田的動作,又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顯然,她對往事也夠刻骨銘心的。新世界房地產公司是她兒子薛金星一手創辦的,薛金星拿到工商局發的證時就是公司總經理。用趙二妹的話說,八輩子也沒想過自己會當上總經理。四年多前的事了,也是接近鄧冬蘭快退二線的時候發生的。那天,市文化局組織開會,鄧局長傳達省文化廳有關發展文化產業會議精神。突然,趙二妹的手機響了,怕惹來鄧冬蘭批評,便手忙腳亂關掉了手機。過了一會兒,值班人員躡手躡腳走進會議室,貼到趙二妹的耳朵上說:“市政府值班室打你的電話,你怎麼不接呢?人家發脾氣了。市政府值班室的電話號碼你也不知道嗎?”趙二妹才趕緊開機把電話打過去,原來市長刁普利有事要馬上召見薛金星。趙二妹便把兒子手機號碼告訴對方。人家說:“你兒子電話誰不知道?大老板嘛。問題是他手機關了。你這當媽的,趕快把你兒子找到。找不到你兒子,我這值班的就要當孫子了。”趙二妹知道對方對自己剛才沒接上電話有意見,好言好語道過歉後,又說:“放心放心,金星我馬上去找他。”趙二妹試打了一下兒子的電話,果然關機。她皺皺眉頭,隻得硬起頭皮過去跟鄧冬蘭請假。鄧冬蘭不高興地:“都是老同誌了,開會的規矩都忘了?還請什麼假?”趙二妹隻得如實說:“刁市長要找薛金星,這小子偏偏關了手機,弄得市政府值班室的人發火,我、我隻得去找一趟。”有這個背景,鄧冬蘭也隻好哼一聲。趙二妹匆匆跑出市文化局大院,攔下一輛的士,便讓司機趕快把自己送到市國土資源局的拍賣大廳。頭一個晚上,她聽兒子說過,第二天去參加土地拍賣會。一個星期前,兒子已經把五千萬打到了拍賣中心的銀行賬戶上。她當時吃驚地:“交那麼多錢?拍地還是拍錢?”薛金星說:“交五千萬,才獲得競拍資格。”趙二妹問:“拍到地後這錢能退多少?”左左撲哧笑道:“媽,沒拍到這地,錢全部退回。拍到手後,還得再交幾個五千萬。”趙二妹詫異地:“那地裏有金子?”左左說:“解放路是省城黃金地段,68號又是黃金地段的黃金地塊,拍到手,媽您想挖多少金子就挖多少金子。要不然金星這半個月折騰來折騰去,又籌又貸又借那麼多錢幹什麼?”趙二妹第一次知道天底下還有這麼值錢的地塊。她想,兒子今天一定是跑到拍賣大廳去“搶”黃金了。半個小時後趕到了拍賣大廳,趙二妹好不容易從老板堆裏發現兒子。一問,薛金星手機沒電池了。聽說刁市長有急事要見自己,薛金星隻得拿起趙二妹的手機給左左打電話,讓她開車趕過來舉牌。接著,薛金星交代好趙二妹:“媽,如果左左還沒趕來,你先舉牌。”薛金星跟他的母親作了幾個示範動作。趙二妹說:“知道知道,不就拿牌子舉一下嗎?放心去吧,別讓大領導等煩了。”左左趕到拍賣大廳時,拍賣剛剛結束,解放路68號一塊土地已經拍成全市“地王”。新世界房地產公司榮膺新地主。趙二妹滿腔興奮地告訴左左:“這塊地皮被媽拍到了。”左左忙問多少價拍到的,她一聽價錢便差點暈過去,連氣也喘不出來:“天呀,這、這個天價您也敢舉牌?”薛金星聽說後,把茶杯往地上砸:“完了完了,全完了。”趙二妹又驚又怕地跟兒子叫屈:“你們不是說這塊地上有金子,想挖多少就挖多少?”薛金星很快知道自己老媽中了人家的圈套,這個價位是有人故意抬上去的,目的想擠垮新世界繼而吞並它華天和香江兩個樓盤。左左的眼淚像斷了線一樣,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她跟趙二妹說:“媽,就是看中薛金星這幾年的房地產做得很成功,我左左才從大境界公司跳槽到新世界。你看看,大境界老板打電話來了,要我重新回大境界去當售樓部經理。”趙二妹連忙求左左別丟下薛金星,說剛剛結婚便要回老東家那邊去,十有八九凶多吉少。過了一天,趙二妹聽兒子說,左左要求他趕快把公司交給趙二妹去經營,還威脅說:“不變更,你手上的一點現金也會賠個精光。”薛金星怎麼也不肯同意讓媽接手公司,他說:“我媽從沒搞過房地產,連蘿卜白菜都沒去賣過。要坐牢了,也該我薛金星去。”左左這下也放狠話:“你都想坐牢,那怪不得我早作打算,我不想一輩子守活寡。我這人想到什麼說什麼,別怪我無情。如果你還有情,那就變一堆錢出來準備填補這個漏洞吧!”趙二妹最怕媳婦兒子離婚,跟薛金星說:“隻要能保得下你們小夫妻,媽背點債又怕什麼?”當天下午,趙二妹逼著兒子把公司法人代表進行了變更。趙二妹一走馬上任就被鬧得頭昏腦漲,由於地價明顯高於預期,新世界必須趕緊找一筆巨資支付地款。要是被迫放棄,除了定金不退外,還得交納巨額違約金。趙二妹發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