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飯局攻勢 26 角色認同危機(3 / 3)

不知不覺幾瓶威士忌底朝天。晉國南吩咐小姐再開一瓶,萬北方清楚地知道這些人隻有在酒的作用下才能敞開心扉,但他感到酒勁湧了上來,胸腔中如一團火燃燒著,他擺擺手,故作醉狀用含混不清的話拒絕道:“不敢違背你們這些富人的……熱……熱情……但還是算了吧……”

顧大可和俞者法見萬北方真的不行了也都說算了。大家喝得還算充分,沒有一個酩酊大醉的,但也已經到了不能再喝的地步。

晉國南吩咐服務小姐來點主食後說:“不喝酒了,晚上大家都要活動,還請各位自便。”

萬北方不知道晉國南說“活動”是指什麼,想了想還是沒好開口問。大家都應和著說:“好好,活動自便嘛!”晉國南就讓服務小姐給顧大可、俞者法安排了房間,正要問萬北方和賀常安是否回去時,萬北方的手機響了,萬北方苦笑道:“你們就是想留我也留不住我啦!”餘美伊嬌聲嬌氣地阻止不讓他接電話:“喲喲喲,我的萬哥呀,什麼人召喚你呀,是不是哪個紅顏知己啊?”

萬北方掏出手機來一看,是老家的號碼。趕緊接了電話,嘴上“哦哦”幾聲,又說“知道了”就掛了手機。晉國南見萬北方接聽手機後臉色不好便問:“北方兄,有事嗎?”

萬北方難過地說:“老父親來的電話,母親病危,彌留之際想見我最後一麵。”

晉國南知道萬北方是山西人,父母都在老家,於是勸慰道:“那你是要回去看看,對老人來說畢竟是看一次少一次嘛!”

萬北方歎道:“一直忙著工作,我也有好幾年沒回老家啦!去年老母親被確診為胃癌還是薑豔替我回去看望的!”

晉國南歎息道:“你這是典型的娶了媳婦忘了娘的男人啊!”

萬北方說:“身不由己呀,國南,你現在就送我回西州,明兒一早我回省城請假回一趟老家,估計這次老人家沒多少時日啦!”

於是,晉國南也不再挽留,讓阿春送他,吩咐別人隻給賀常安安排房間,賀常安阻止道:“我和北方一同回去,怎麼能把我們倆人分開呢?”

顧大可和晉國南都極力勸道:“你先留下來活動一下,今晚大家難得聚一聚嘛!”

萬北方見晉國南真誠的樣子就說:“既然國南兄這麼熱情,你就留下來一會兒,等會兒再讓他送你回去。”

賀常安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萬北方與大家握手道別,顧大可笑了笑說:“北方兄弟,你可不能仇富喲,再者我們雄業集團可是為西州乃至東聯省作了巨大貢獻的啊!”

餘美伊很誇張地上前抱住萬北方來個西式告別,嚇得萬北方退了一步,餘美伊嬌嗔道:“人家想跟你一度良宵,可你卻這般沒心沒肺!”

萬北方故作醉態打著哈哈跟著阿春一起出了小餐廳。走出來時,阿春已經把一輛紅色寶馬跑車開了過來,萬北方坐上副駕駛的位子。他明知今晚讓阿春送他,肯定又是晉國南安排的,老戰友如此一再地為自己布“美人局”,一定有所目的。也罷,今晚就再次將計就計,探一下西州官場、商場上的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車子駛出錦花山莊後阿春就一直放著音樂。樂聲柔柔的,有點像春天河岸風吹柳條般的律動,但萬北方根本沒有心情欣賞,他的腦海裏全是母親的影子。阿春沒有把車子直接駛上西華高速,卻向另外一個方向開去,萬北方問阿春“去哪兒”,阿春說:“反正晚上把你送到位。”萬北方就不再吭聲,在靡靡之音中閉目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阿春把車子開得風馳電掣,幾次緊要危險關頭,她發出了尖銳的叫聲,聲音尖細得令萬北方覺得可以劃碎玻璃。萬北方被驚得一身冷汗,等阿春開穩了才記起席間自己想問的問題:“我聽晉國南說要其他人留下來活動活動,這是什麼意思?”

阿春沒有回頭,專注地握著方向盤,笑了笑問:“你不會在我麵前故意裝傻吧?”

萬北方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暗示我太老土啊?”

阿春毫不忌諱地說:“活動就是唱歌、健身、洗澡、吃消夜,這些活動都有絕色佳麗做伴,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活動的意思,你若真不知,說明你屬於另類人啦!”

萬北方很是吃驚地側目看了看阿春問:“你是不是經常作陪晉國南、顧大可他們生意場上的客人啊。”

阿春能聽出他話裏有話,於是趕緊進一步解釋道:“當然這裏不是街頭上那種娛樂,比如洗澡,它也不是一家普通的澡堂。除了洗浴,中心還提供按摩、美容、健身以及五星級飯店標準的自助餐飲服務,隻是一定要求你著浴袍用餐——眾生平等,在這種情形下保證讓你看不出誰是身家過億的老板,誰是手頭一般的陪客。”

萬北方說:“如此服務,再加上你們晉總進行的商業炒作,同時不可或缺地點綴著你們這些佳麗,洗浴中心生意肯定火爆。”

阿春搖搖頭道:“晉總從來沒有炒作過,洗浴中心也從不對外開放,這隻是用於接待生意場上客人和你們這些官場中人啊!”

萬北方聽了暗自驚詫,但他仍舊若無其事地閉目養神。外麵的風很大,但車內卻暖融融的。許久,他才歎道:“聽你這麼一番介紹,我真正感覺到自己是屬於另類人啦。”

阿春仍專注地握著方向盤,車子拐了一個彎時她才說:“官場中的另類人是遲早要被淘汰的。”過了一會兒,小車行駛到了一條小小的街上。街麵不寬,路燈昏暗,但這條小街看上去並不寂寞,來來往往的名車使它呈現出一種別樣的繁華。

阿春放慢車速介紹道:“這是芙蓉鎮。”

萬北方問:“是古華的《芙蓉鎮》嗎?”

阿春搖搖頭道:“不是,這兒的芙蓉鎮是一個別有含義的地方。”說著將車停在距小街遠遠的一棵古樹下。

在街邊暗處,不時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妖豔女子在說笑或吸煙。過了一會兒,萬北方問:“她們是幹什麼的?”阿春淡然一笑,道:“這裏是具有西州‘特色’的‘紅燈區’。姬同慶當上市長後就默許‘繁榮娼盛’的發展思路,經濟抓上去了,‘紅燈區’也抓出來了。現在,西州城裏的‘雞’多半是從這裏出來的,走出去且能在西州站住腳的都成了‘鳳凰’,走不出去或者是又回來的‘雞’,就成了下層人尋樂的工具。因為這一帶全都住著打工仔。”

萬北方大驚。阿春笑道:“你隻有到這種地方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萬北方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阿春不悅道:“你們這些當官的,平時心裏總想腐敗,可是有機會了卻又前怕狼後怕虎的。”

阿春的這番話讓萬北方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他說:“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想法自然也不會一樣。”

阿春歎道:“能被顧大可請去吃過飯的老板和官員,一個個都成了俘虜,我至今還未看到能抵擋得住他安排的節目的人,你難道就真想守著‘清廉’過一輩子嗎?另外,你有所不知,除了娛樂城、洗浴中心,雄業集團尋樂子的地方還有不少呢。比如今晚你吃飯的別墅,還有好幾個,每個別墅的餐廳裏除了一張餐桌外,還有一個麻將桌。三樓設有兩個鴛鴦浴室,兩個按摩室,一個桑拿蒸汽室,一個電影室,一個小型健身房,這些恐怕你有所不知吧,一些官員晚上沒事幹就到這兒休閑!”

萬北方一聽這話趕緊掏出手機給賀常安打電話,誰知賀常安卻關機了,他連說糟糕,阿春不以為然地說:“你們當官的哪個不喜歡女人?現在抓住一個貪官,95%都有情人。”

萬北方說:“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嘛!”

阿春說:“不是我說的,是前幾天看到報紙上一個紀委書記給人上課時說的,他還把貪官的情人分成七種類型,包養型、情感型、俘虜型、相互利用型、第四者型、歡樂型、複合型。有一個女局長為了以色相勾引官員,前後花幾百萬去上海、香港等地整容,光臀部整形費就花了50多萬元,說是整出了一個全國最美的臀!”

萬北方說:“我不是故作清廉,這同我的生活環境和做人準則有關。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我是把麻將聲換成鍵盤的敲打聲,把觥籌交錯聲換成讀書聲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則和底線,我不想因此毀了自己的靈魂!”

阿春搖搖頭笑道:“貪官好色,情人撈錢,百姓買單嘛,你就是偶爾瀟灑幾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萬北方歎息一聲道:“阿春,其實你不懂,有句話叫無德者不為官,所以,我不能輕易失德!”

阿春說:“可是你這樣清高其實是太愚……”想了想又說,“我看你太正統,所以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提醒你是因為在顧大可他們看來,不能被他收買的人都是他的死對頭。我大學畢業沒找到工作進了他的公司,他讓我做下賤的事我不做,他就幹脆把我交給晉國南讓我慢慢變成天天接客的‘雞’,現在呢,我隻得老老實實給他做事啊!”

萬北方驚詫地問:“那你為何不離開雄業呢?”

阿春“哼”了聲:“那除非我活膩歪了!”

萬北方還想問為什麼,卻突然看到車窗外愈加暗沉的夜色,他不由得提醒自己:此時如果再不回去,可真要犯錯誤了!於是他對阿春說:“送我回賓館吧。”

阿春詫異地看著他,用充滿誘惑的氣音說:“你確定?已經走出這麼遠了,你想回頭,恐怕也來不及了吧!”

萬北方沒有看她,低頭重複了一遍:“還是回去吧。”

阿春有些生氣地啟動了車子,說:“我就不信,還真有這麼不為所動的男人!這麼大的便宜放在你麵前,你不占?”

萬北方道:“你不要這麼說自己嘛。難道你沒有真正的情感?我看得出來你的內心沒有你自己形容得那麼廉價。”

阿春怔了一下,沒有說話。許久,她才開口道:“30年前,芙蓉鎮上最大的一家旅社就是我們家的房子。那時剛剛改革開放,我爸開旅社賺了不少錢,可後來卻被一個南方女人迷上了,把家裏的積蓄一卷而光跟那女人跑了。我媽媽是個漂亮卻又善良脆弱的女人,爸爸一走,有許多臭男人騷擾她,可她不為所動,帶著剛剛出生的我繼續經營這家旅社。那些男人達不到自己的目的,便四處散布流言飛語,罵我媽是個沒人要的破鞋,弄得我和我媽在鎮上都抬不起頭來。再後來我媽瘋了,有一天,在自己頭腦清醒的時候,她羞愧地結束了生命。當時我才十幾歲,姨媽住了過來,幫著繼續經營旅社生意,可姨夫是個色鬼,天天打我主意,有一天夜裏他……”

說到這兒阿春泣不成聲,萬北方吃驚地問:“我上次不是聽你講蘇州話嗎?你不是蘇州人?”說著掏出紙巾來給她擦淚,過了一會兒阿春才哽咽道:“我和你說過我是蘇州人嗎?”

萬北方說:“我聽你蘇州腔很地道。”

阿春說:“在雄業供事的女人哪個不會說好幾種方言,這都是顧大可專門培訓的。為了應付各色人等,他們可真是煞費苦心!”

萬北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春見他不說話便繼續講她的身世:“惡有惡報,我姨夫沒多久就暴病身亡,再後來這個旅社就沒法開下去了。姨媽帶著我靠著出租幾間房子艱難度日。我大學畢業沒找到工作就來到西州城裏跟別人學按摩,再後來我遇到了顧大可……”阿春說到這兒,索性在路邊停了車哭了好久才說,“我變成了一個壞女人,現在雖說是雄業部門經理,貌似風光,可誰又知道我一副笑吟吟的麵孔隻是逢場作戲,沒有人知道我的這份孤獨和痛苦,我想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有朝一日真的會瘋的。”

萬北方用手拍了拍這個可憐的女孩兒,不知說什麼才好。阿春側過身子淚眼婆娑地說:“剛才我還在想,今晚你不為所動是嫌我髒對不對?”

萬北方沉默了一會兒尷尬地道:“要知道我都是可以做你父親的人,請你理解我,這隻是我個人的心裏底線……”

阿春用紙巾擦了擦臉後才發動了車子說:“另外,我還是要真誠地提醒你,雄業集團的背景很深,真的很深,省裏不少領導都是這兒的常客,東聯省許多地市的領導經常舍近求遠跑到這兒和顧大可套近乎,有人說雄業公司還隻是地下組織部,所以,我提醒你有些事不能太認真……”

萬北方驚詫地問:“這些領導你能叫出名字嗎?”

阿春搖搖頭道:“我隻記得顧大可對一個李部長非常好,那人也常來。”說罷加大了油門,發瘋似的向西州城裏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