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一倒上,開場就免不了按照西州官場上的酒規禮數,依次舉杯。高治德幾杯下肚話也多起來,酒桌上原本壓抑的氣氛一下緩和了不少。高治德酒量不錯,卻是個不顯山露水之人,但關鍵的時候他總能讓人刮目相看,可自到西州後,他一直小心翼翼,在各種宴會和酒桌上都很少沾酒,但今晚不知是這幾天洋酒喝膩煩了,還是經不住俞者法的勸說,他卻破了例。自己也說不清是酒能澆愁,還是能壯膽,他覺得幾杯酒下肚,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大家從沒看到高市長這麼喝酒,氣氛活躍起來。陳達先見狀也輕鬆了許多,敬酒的勁頭更足了。一圈下來,話就多了:“高市長,我們在省城工作難啊,特別在我們西州市辦事處的工作,更要是特殊材料做的。前幾天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一段話給我啟發很大,說這身體就得像斯大林同誌說的,得要特殊材料製成,幾天幾夜不睡要熬得;挨枕頭就打呼嚕要睡得;幾餐不吃要能餓得;酒桌一坐不心虛要喝得;碰上橫人蠻人要硬得;有時也要和稀泥要軟得!”
大家都被陳達先逗笑了,俞者法忙叫住陳達先:“陳主任酒多了,這話說著說著就下去了。”俞者法喝酒就上臉,現在連脖子根都紅了,他皺起了眉頭,問陳達先,“每次你來西州找我,總是叫苦,現在高市長、鍾書記都在,有什麼難處咋就不敢彙報啦?”
陳達先忙將端起的酒杯放回去,掏出一個小本子,看來是早有準備的。陳達先彙報時,俞者法悠悠然地抽著煙,時不時地點頭;鍾江眯著眼,像是在想著其他心事。
高治德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看著陳達先。等陳達先彙報完,高治德說:“陳主任的思路很清晰嘛,我以前總以為辦事處沒什麼事,沒想到工作還這麼複雜,困難得要克服,但關鍵是要抓好落實啊!”
陳達先看了看俞者法,麵帶難色,說:“我們辦事處的這個新亞洲大酒店時間太長了,各種設施逐步老化,想請領導撥些經費,年底重新裝修一下,升個五星級,不管怎麼說,這兒也是我們西州的門麵嘛!”
俞者法說:“陳主任說得有道理,這個新亞洲可沒少給西州作貢獻,沒少給西州人民爭麵子,西州的許多大型招商活動都在這兒敲定的,節省了不少經費啊。”
一直在一邊很少說話的建委主任陽學光插話:“老陳,你可真會逮機會啊,要多少?你趕快開口!”邊說邊努嘴,“正好咱們的財神爺老魏也在,高市長一點頭,後麵就是手續問題了。”
然而,高治德對陳達先反映的問題都沒表態。他來西州不久就有人向他反映西州駐省辦事處的問題,特別是新亞洲的問題,說新亞洲明裏是市政府的酒店,暗裏卻是市委書記姬同慶家的賓館。財政局局長魏建權就曾向他叫過苦,說以前新亞洲每年要向財政交500萬人民幣,現在不但不交,而且每年財政還要撥款800多萬人民幣,實在讓人想不明白。他早想在市委常委會上提出疑問,隻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俞者法看高治德一言不發,問:“哎,高市長,大家都說了這麼多,你咋一聲不吭?”
高治德想了想,臉上竭力擠出一絲笑意,說:“我這個市長雖說上任也有一年了,可我對西州的情況還不是十分了解啊,再者說,現在,全國都在忙四川地震的事,這個時候你要我表什麼態?我怎麼表?還有,我想老陳開口不是10萬8萬能解決的,就算我表態,總還得看看具體方案嘛,總得聽聽其他同誌的意見吧?再說,不還有……”高治德想說“不還有姬書記嗎?”但想了想,改口道,“不還有者法市長嗎?你分管財政、城建、規劃,你放心上不就成了!”
俞者法說:“好,好,高市長,你說得有道理。我呢,現在先不說你‘精明’,我先讓老陳好好搞方案和計劃,新亞洲升級和裝修是要不少經費,我們這次招商引資碩果累累,32億,怎麼也得想法從那千分之九的獎金裏扣點出來給老陳吧,這裏頭沒少老陳的功勞,外商哪次來西州經過東聯不吃住在新亞洲?到時我操辦一下,擠點出來給老陳,那時你老兄還是這個態度,我可真要說你是太‘精明’了。”說罷,端起酒杯,道:“來,高市長,幹了這杯酒,今天大夥可都作證啊,高市長要是下次不認賬,我們就罰他酒!”
高治德舉杯和俞者法碰了,一仰脖子幹了杯中酒,說:“者法同誌,你放心,這種事,不是我個人‘精’不‘精明’的問題,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總之要合情、合理、合法!”
俞者法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
高治德話裏有話地說:“你可要真正的合情、合理、合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