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
我真的離不開你
我的期待卻遙遙無期
也知道真情不在於相聚分離
但總是說不服自己
不是我天生小氣
我跟你經了太多的淒風苦雨
不是向你討什麼說法
而是驕傲的我已成了渾然的你
何小竹含淚給金文起背的歌詞,金文起找不到出處。他根本也不可能找到出處,這是何小竹第四次流產後,內心裏發出的生命的呼喚。
金文起本來是寄希望於他婚姻的自我瓦解的,何小竹從廟裏抽到的上上簽也多少平息了她心中的倉皇,這樣的愛情狀態還是可以維持下去的。
然而何小竹的再一次懷孕、再一次流產,剝奪了他那近乎放任的從容。
何小竹不能再做流產了,她的身體已到了最大的承受限度。殘酷的現實也不容何小竹再那麼委婉,所以她說:“金老胖,你不能再這樣待我,你應該趕緊娶我!”這幾乎就是一種哀求。這種哀求來自一個性情極為溫柔的女性,金文起感到了其中的分量,這是不由分說的律令。
“你應該好好伺候我,像對真正的產婦一樣,伺候我的月子。”
何小竹的話,讓金文起體會到她是在說:你如果是真的愛我,你如果是真的娶我,那你就不能不伺候我的月子。
金文起心頭皺緊了,他可是一局之長啊,怎麼能整天廝守在她的身邊呢?但女人已經不能再遷就他,需要的是他最實際的付出。
這一刻,他心中竟生出一絲厭煩,這不禁嚇了他一跳:難道我不愛何小竹嗎?六年多的感情廝守,容不得他有絲毫懷疑,他應該甚至必須是愛她的。無論如何,他必須毫無怨言地伺候她的月子。
何小竹與單位的關係他是好安頓的,安曼畢竟是他無話不談的老朋友。
安曼詭秘地一笑:“我知道你會遇到這一天的,不過,我真誠地提個建議,你寧可讓她暫時恨你,也不要伺候她月子,整天的腥臊血漬會讓你心生厭惡,這會毒害你的愛情。這沒辦法,老天就是這麼安排的:汙穢隻能屬於女人自己,她給男人的應該是通體的清爽。”
金文起很不自在地搖搖頭。
安曼接著說:“並不是我不通人情,而是太懂得人情了。我為什麼最終厭棄了許二嫚?就在於我親自給她接生了一回。跟林雪兒的分離固然主要在於外界的壓力,但也有自己不堅定的成分 —— 我也給她伺候過一次所謂的月子。在那段不潔的日子,我突然生出一種想法:多好的女人也無非就是這個樣子,最終也跟婆娘似的。所以,你如果真的在乎她,在這個時候,你應該遠離她。你可以給她雇個保姆。”
安曼的說法,金文起是相信的,何小竹當著他的麵躺在床上清洗自己的時候,他就有過這樣的瞬間感覺。但是他還是做不出這樣的決定,因為人性的弱點使當事人最看重的是眼前的人情,他的小愛人也毫不例外。“也許我是個例外。”他對安曼說。
安曼說:“我隻是給你一個建議,每種日子都要每個人親自去經曆,別人的經驗基本上是沒用的,所以,我是理解你的。”
金文起說:“你像變了一個人,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安曼點點頭,說:“這我不否認,我體會到,善解人意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沒有吃過虧的,一種是吃過虧的。前者是出於天性,後者是出於經驗,或者說是教訓。”
安曼的侃侃而談竟讓金文起感到了一絲輕鬆,他笑著說:“有個技術問題我得交代一下,小竹跟你請假的借口是到洛陽去伺候她姨媽,其實她姨媽就在咱們當地住著,你可別刁難她。”
“甭廢話,甭說她到洛陽,她去紐約不?我照樣批,誰讓她是金文起的女人。”
何小竹被很痛快地準了假,她說:“我們安主任是個很通情達理的人,可惜沒有得到一個好女人。”
金文起一笑:“都是他自己鬧的。”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安主任。”何小竹不高興地說。
金文起對何小竹交代,他白天必須上班,晚上一定會回來照料她。他因此給她新置了一台微波爐,早晨走時把吃喝穿用都預備好,她想吃了就用微波爐熱一熱,想換一下衣服,伸手可得。
但等晚上金文起回來,她竟一樣沒動,昏沉地在床上睡著,室內的空氣很汙濁。因為都接近夏季了,她的頭發濕得都粘在了額上,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發餿。
金文起咧了咧嘴,輕輕地把她叫醒:“小竹,你是不是整天都沒有吃飯?”
何小竹懶懶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