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不會開玩笑!”金文起的心氣兒還沒有順過來。
再見到何小竹時,朱文有些磨不開麵子,隻是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上火車時,他見何小竹很自然地挽住金文起的胳膊,便知趣地放慢了腳步,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看那個陣勢,不是金文起在陪他,他卻像個跟包的。
因為坐特快到長沙不過十一二個小時的時間,為了省一點錢,他們買的是硬座票。他們三人的座位是在平行的一排上的,金文起、何小竹的是雙人座,朱文的是單人座。上車不久,朱文就跟遠處的一個旅客換了座位,衝何小竹一笑:“我坐車有個毛病,一坐下就著,一著就打呼嚕,怕影響你們。”
“不礙事兒的,又不是外人。”何小竹說。
“要是就金文起一個人也就算了,還有個女公民,應該尊重女公民。”朱文還是走了。
“朱文這個人還是很有趣的。”何小竹率性地表達她的好感。
金文起不置可否地笑笑,什麼也沒說。
他心裏很別扭,一個本來應該很愉快的旅途,從一開始就這樣,他感到對不起何小竹。
但這一切何小竹都不知道,她很親昵地依在他的肩頭:“莫名其妙地就跟你在路上了,像是在做夢。”
他們很興奮地欣賞著窗外的風景,何小竹說:“我從小就愛坐火車,車輪敲擊鐵軌的聲音讓我想起我姥姥嚼黃豆時發出的聲響。姥姥雖然牙齒不多了,嚼黃豆時卻很投入,一絲不苟,讓我感到她很熱愛生活。”
金文起感到她說得好,情不自禁地捏捏她的手。
何小竹又說:“你看窗外的風景變幻多快啊,剛才還是一片黃土,轉眼就是一望無際的樹林了,像Word上的塊兒移動。”
金文起又感到她說得好,又情不自禁地捏捏她的手。
說著說著,何小竹突然停住了,一雙大眼睛很憂傷地看著他,嘴角在微微顫抖。
“怎麼了?”
金文起的垂詢反而讓她的憂傷變得更深刻了,淚水竟脫眶而出。
金文起捏緊了她的手:“小竹,你到底怎麼了?”
“老胖,我想家了。”
“咱們不是剛剛離開家嗎?”
“那也想。”
“你父母不是挺好的嗎?”
何小竹含淚點點頭。
金文起便感到奇怪:“那為什麼?”
“我父母並不知道我到底去哪兒,去幹什麼,他們也不問,隻是我媽媽送我出門時囑咐我要多照顧點兒自己。”何小竹說到這,竟嚶嚶地抽泣起來。
“不是還有我嘛。”
何小竹好像沒聽見,兀自抽泣著:“他們怎麼就不問問我,一問我我就會告訴他們真相,我從來就不想欺騙他們,可是他們偏偏不問。他們對自己的女兒太信任了,信任得有點兒放縱。”
“我又不是外人。”
何小竹好像還是沒有聽見,依然囁嚅著:“我感到,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媽媽真心關心我。”
金文起心頭大動,不顧一切地捧起何小竹的臉:“小竹,你仔細聽著,你的身邊還有我!”
“可那是兩回事。”何小竹迷惘著。
“請你相信我!”金文起強調說。
“從走上火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把自己交給你了。”
金文起用紙巾替何小竹擦去淚水,把她的頭擁在自己的懷裏:“你好好睡一覺,這硬座是很累人的。”
何小竹伏在他的胸前,睜著眼睛,默默無言,隻是不停地玩兒著金文起的一隻紐扣。
何小竹孩子氣的舉動,讓金文起對朱文生出一絲怨尤:求人幫忙,卻他媽的愣摳,連兩張臥鋪票都舍不得買,什麼人啊!
他又想起那邊正熱切地期待著的那個女人,他為她惋惜。
但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不管人們怎麼表示理解,表示同情,表示接受,在內心深處,情人,是沒有地位的。
他情不自禁地撫摸著何小竹那頭濃密的秀發,他感到她美麗得無助,美麗得令人心痛。
他合上了眼睛,輕輕地咬著她的耳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