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3 / 3)

金文起便拿了一柄湯勺,淺淺地倒上一點:“喝。”

何小竹就抿了一下湯勺,一抿就把酒抿幹淨了。她張了張嘴巴:“沒事。”

這兩個步驟,都是金文起執掌,就像父親在喂食年齡太小的女兒。

何小竹也甘於充當那樣的角色,惹得周圍的客人都竊笑不已。金文起反而倒不好意思了,說:“還是你自己來吧。”

何小竹搖搖腦袋:“不嘛,人家還不習慣呢。”

就接著喂食。

金文起便嚐到了人生從來沒嚐過的一種滋味:既幸福又羞怯,溫暖得有點癢。

更讓他溫暖的,是何小竹的小腦袋。由於她不停地賣嬌,它晃動的幾率就大,成了金文起目光的焦點。

他發現,雖然她今天梳了一個獨角辮,猛地看去給人一種極為流暢的熨帖感,但可能是由於她的頭發過於濃密了,無論梳理得多麼熨帖,在斜刺的陽光穿透之下,那頭發的邊緣總有一種毛茸茸的感覺,像一隻毛茸茸的小鼠,給人一種嬌嫩、害羞、可親、可愛的感覺,直讓金文起生出攬在懷裏、盡情撫摸的願望。

這個何小竹,怎麼是這樣啊,讓他處處動情。

他心裏一驚:何小竹啊何小竹,日後我金某人如果對你做出點什麼,你可不能怪罪於我,實在是你本人太具誘惑了。

金文起覺得眼下該結束這危險的遊戲了,便把湯勺放到桌上:“小竹,接下來該用杯子喝了。”

何小竹笑笑,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這次,她有事了,她被酒弄得喘息不止,竟至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酒也會騙人啊!”她感歎道。

金文起禁不住笑了:“你不能怨酒,隻怨你性子太急,用酒杯喝酒,也要像用湯勺一樣,一口一口地抿啊。”

依金文起教的要領,何小竹居然把那杯酒喝光了,而且那紅潤的小臉這時變成了一種聖潔的白。

她還要跟金文起分瓶中的酒。金文起趕緊製止:“不要剛學了幾個單詞,就想對話,要一步一步來。”

“那好,那你得給我要兩隻螃蟹,酒勾起了我吃螃蟹的欲望。”

便問店裏有沒有螃蟹,店主說:“螃蟹是有的,就是凍螃蟹。”小竹說:“可不就是凍螃蟹,大夏天的哪兒來的鮮螃蟹。”

店主便拿出凍螃蟹來讓客人看,說:“這螃蟹是夏威夷的,半斤一隻,標準個頭。”

金文起問:“多少錢一隻?”“不貴,一隻才九十八。”店主說。

“那好,就來兩隻吧。”何小竹說。

金文起趕忙擺手:“小竹,別打我的那份,我不吃螃蟹。”

何小竹說:“我知道,正因為我知道才要兩隻。”

就這樣,金文起喝酒,何小竹吃螃蟹,兩人默默無言,相視一笑的情景,在外人眼裏儼然是一對夫妻了。

但是此時的金文起心裏正盤算著一件很庸俗的事,他在默數著他口袋裏的錢。

他記得,前天領了一筆稿費,六十一元,下鄉補助八十二元,上月結餘五十八元,共計二百零一元,也就是勉強夠何小竹那兩隻螃蟹的錢。

他對何小竹說:“我出去一趟,去方便一下。”

何小竹便關心地問店小二店裏有衛生間沒有?

金文起感到絕望。

店小二看看金文起:“對不起,咱一個小店,設施不齊全,隻能煩您老人家到拐角那兒去,那兒有公廁。”

金文起說了一聲“謝謝了”,得救一般出去了。

拐角那兒有一家修車店,修車的是他的一個同學的父親,他把那毛票全數上了,居然數出了四十元錢。

他回到店裏,心裏顫抖著喝他的酒。

他看到,何小竹吃螃蟹的功夫很地道,即便最堅硬的部位她也齧食得很幹淨。

他還發現,何小竹的牙齒不僅白,而且還很細密,他找到了何小竹功夫的底蘊。

不久,那兩隻肥碩的螃蟹,就變成了一片過於破碎的閃光的碎片。

他感到了美女令人驚心動魄的分量。

於是,他雖然把一瓶二鍋頭全喝光了,並沒有一絲醉意。他心裏說:“何小竹啊,我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