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似乎才醒悟過來,輕而易舉地將他一掌推開:“老沈,請你自重!”
沈冬頹喪地垂下頭,但仍跪在她床前不肯離開:“亞男,你不理解我的心情……”
她對床前的黑影說:“老沈,到此為止,我不怪你,你歇去吧。”
沈冬怏怏地回到地鋪上躺下,說:“亞男,請原諒我的莽撞……”
她大度地說:“我不會在意的。”
話雖這麼說,她卻不能安然入眠了,她仔細地聆聽沈冬的呼吸聲,一聽他翻身,就警覺地瞪大眼睛。直到午夜過後,她聽見沈冬打起很響的鼾,才放心地進入夢鄉。
天放亮時她作了個惡夢,夢見一頭黑熊把她撲倒了,壓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她憋得透不過氣來,一掙紮,醒了。原來那頭熊是沈冬,他正在她身上拱動著。本來她是可以抗拒他的,但她發現這已毫無意義,他已經進入了她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屈辱感一波一波地湧進她的心。她感到從未有過的窒息,無力地緊閉雙眼,讓世界黑下來。
他從她身體上溜下去了很久,她仍攤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給她穿衣服時,她把他推開了。她打了一盆水來,認真地清洗自己,她不能把自己和心中某些神聖的東西弄髒了。沈冬在她身後絮絮叨叨說些饒恕和原諒的話,她沒有聽清,也不理睬。她安慰自己:這算什麼,不過讓男人睡了一回,你不是都槍斃過一次了麼?
這以後沈冬很少主動來找她,倒是她找他的次數多,因她是聯絡員,上級的指令都要經她的手傳遞。每次見他,她都盡力克製內心的厭惡,告誡自己他到底是黨組織負責人,不要在道德上苛求他。與黨的事業相比,個人的身體被玷汙一次,實在不算什麼。她很快就將羞辱埋葬在記憶的深處,不再去碰它。她可以毫無愧色地麵對沈冬,麵對自己了。
然而在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之後,命運的波折又隨著夏日的炎熱猝然來到。這日沈冬驚慌失措地來到她的寢室,告訴她一個支部委員被國民黨縣黨部抓去,供出了所有支部成員,鏟共義勇隊馬上要抓人了。
她說:“趕快通知同誌們轉移吧!”
沈冬說:“來不及了!現在我倆隻有一個辦法。”
她催他:“你快說!”
沈冬遲疑一下,斷然說:“事到如今,我們隻有先行一步,去投國軍了!這樣可免遭鏟共義勇隊的毒打!”
她大驚失色:“你要叛變投敵?!”
沈冬抓起她一隻手:“亞男,別死心眼,我們隻有這一條路走了!共產革命在中國不可能成功,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我也過夠了!亞男,趕快跟我走吧!”
她憤怒地掙開手,甩了他一耳光:“你這無恥叛徒!”
沈冬立時凶相畢露,向她猛撲過來。她被撞倒了,腦殼碰在床腿上,暈了過去。待她醒來,已被繩索綁住。沈冬叫來幾個士兵,將她拽起,押往國軍營地。她一路罵不絕口,毫無懼色。她曉得等待她的有皮鞭、老虎凳、辣椒水,卻不知道還有她過去的副手陶玉林。
驚愕過去之後,陶玉林心頭卷起欣喜的熱潮。他心儀的女人竟還活在人世,並在這種情況下與他重逢,老天真是有眼!他情不自禁地再次伸手輕撫她的麵頰。但她把臉挪開了,雙眼瞪得溜圓,眸子裏射出兩縷仇恨的目光。這敵對的目光使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扯扯軍裝,裝模作樣地開始審問。但她嘴巴關得鐵緊,根本不予理睬。手下人急著要用刑,他製止了,說:“對女人那麼狠幹什麼?餓她兩天三夜,她就招了的。”
陶玉林當然不能真的餓她,不僅不能餓她,還要救她,而且要越快越好。他的連隊裏還有當初隨他反水的遊擊隊員,他們若認出陳秀英,麻煩就大了。當天夜裏,他提了一罐紅米粥去了地牢,並讓人卸下了她的腳鐐和手銬。他喝退手下人,又對哨兵眨眨眼,讓他關上牢門。哨兵認為連長對這個漂亮女犯有了興趣,知趣地關門退走。
他讓她喝粥,她也不客氣,不用碗,抱起罐子仰頭就喝。吃了嗟來之食,她對語言還是那麼吝嗇,抹抹嘴巴,一聲不吭,冷冷地覷著他。他走近她,雙手抓住她的雙肩:“秀英,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可你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