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命運的波折 (1)(1 / 3)

到長沙之後她就改名於亞男,休息一段時間後,經哥哥朋友的介紹,她來到這座湘南小城的中學裏當了一名教師。平靜的教書生活使她的心靈和身體得到了休養和調整,但排遣不了她的孤單寂寞。她始終難以擺脫那種已經死去的感覺,好幾次同事叫她於亞男,她卻漠然置之,竟不知道是在叫自己,而又有好幾次她獨處時,聽見有人叫她陳秀英,她興奮地答應一聲,四處環顧,卻不見有人。於是她曉得,陳秀英藏在她內心深處,並沒有死去。與此同時,她也明白了自己在渴望什麼。她的孤單和寂寞,正是因為她的渴望得不到滿足所造成。她自覺或不自覺地開始尋找這種滿足。她教國文,上課時,時不時從她嘴裏冒出一些犯忌的話題和字眼。校長是個慈祥的老頭,特地告誡她注意譴詞用句,不要造成無謂的麻煩。但她注意了一兩天後就又忘了。犯忌使她有種快感,也令她的學生興奮不已,不知不覺就圍簇在她身旁。

於是於亞男受到了一個叫沈冬的男教師的注意。其實,她的容貌與氣質一直很引人注目,隻是她並不自知。沈冬在一個晚霞絢麗的時刻接近了她,那時她正在校外小河邊散步。沈冬說:“於小姐,你的思想很進步喲!”她怦然心動,因為沈冬的語言是她所熟悉並已久違了的。她抿嘴莞爾一笑,她並不知道這是她來這兒之後最美麗的一笑,更不清楚這一笑已令沈冬魂不守舍了。他們天南海北地聊天,並有幾次涉及時局,她毫不隱瞞自己的傾向。沈冬對她的話無一不持讚同態度,有時甚至比她更為過激。融洽的談話使時間過得很快,夜幕降臨時他們不得不依依作別。她離去時對他會心地一笑,憑著她的敏感,她知道遇見了自己的同誌。

果然,這樣的談話有過幾次後,沈冬開始向她講蘇俄,講中華蘇維埃。對於陳秀英來說,他講的革命道理過於簡單,過於初級,仿佛對中學生講授小學課程一樣有點可笑,但她如今是於亞男,必須從頭開始。她認真而虔誠地聽他講敘,把她的信仰又重新溫習了一遍。在他的啟發下,她亦不時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他便不時大喜過望,猶如發現了一名智力超群的學生。終於有一天水到渠成——其實是水在找渠——沈冬問她想不想加入共產黨,她毫不思索地點了點頭。

於是她舉起拳頭在黨旗下宣了誓,第二次加入了共產黨。她終於又找到歸屬,她為此激動萬分。但激動之餘又忐忑不安,因為她沒有向黨組織坦白作為陳秀英的過去,而是為於亞男編織了一個虛假的來曆。她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可畢竟是說謊,是一種欺騙行為,她可能要為此內疚一輩子。要減輕內疚,隻有盡可能多地為黨工作。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支部請求多給她任務。她的老練和潑辣很快就贏得了同誌們的信任和讚譽,聯絡員犧牲之後,就將這副重擔交給了她。

然而於亞男還是陳秀英的秉性,在專注於自己的信念時往往有不該有的忽視。她忽視了自己是一個年輕女子,而且是頗具姿色的年輕女子,而這一點正是當年的蔡如廉與現在的沈冬垂青她的重要原因之一。插秧季節,學校放了幾天假,沈冬帶她去一個小鎮,說是執行一項任務,為避人耳目,他們必須扮作夫妻。對她來說,這沒有什麼難的。他們頂著毛毛細雨來到小鎮,在客棧裏訂了一間房。她在房裏守著,沈冬則去辦事。其實,沈冬並沒有辦什麼事,他就躲在不遠的小酒館裏就著花生米喝酒,他所執行的任務不過就是想贏得她的芳心,擁有她的身體。藍色暮靄在鎮子上空氤氳時,沈冬行色匆匆地回到客棧,聲稱任務已順利完成,很激動的樣子,半真半假地吻了一下“太太”。他帶她去吃了飯,還敬了她幾盅酒。她也很高興,絲毫沒有察覺他那包裹在洋溢的熱情裏的意圖。飯後他們進房歇息,房中隻有一張床,他拿條被子,要睡在地板上,讓她睡床。她坦然地躺下了,也沒感到窘迫和有什麼不便,當過幾年遊擊隊長的她早已習慣這種處境。沈冬閂上門,在地板上輾轉反側,很久沒有入眠。她以為他在思考工作,沒有在意,後來聽見他一聲長歎,便問:“老沈,有什麼為難事嗎?”

沈冬就坐起來說:“是嗬,這件事太為難了!”

她便自告奮勇:“你說出來,看我有沒有辦法解決。”

沈冬說:“你有,這事隻有你能解決”。

她迷惑地問:“什麼事?”

沈冬說:“我愛上你了!”

她啞然,懵懵地看著黑暗中的支部書記,仿佛不知道他說什麼。她從來沒想到這種事,這太出乎她意外。這時沈冬快步過來,跪在她的床前,抓住她的手,衝動地傾訴他對她的愛慕,接著就開始讚美她的身體,從頭到腳非常具體,無一遺漏。她覺得這情景非常滑稽,與他支部書記的身份太不相稱。這使她想起了周布爾,他們的外貌、神態、口吻都極為相似,隻是此時的沈冬不像周布爾那樣夾帶政治術語,他直截了當地表達他的渴求。語言用完之後,他便吻她的手,從手臂吻到她的肩,留下一些粘乎乎的唾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