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姑噙著淚點頭:“嗯。”
他瞪著她:“你賭咒。”
幺姑就說:“我要亂花這筆錢,電打雷轟!”
這時隔壁房中傳來秋蓮痛苦的叫喚,玉田趕忙過去了。片刻後,他驚慌失措地過來:“娘,秋蓮發作,要生毛毛了!”
陶秉坤眼裏驀地一亮,閃出兩朵火花,居然抬起了手,推幺姑一把:“你快去招呼,小的要緊!”
幺姑說:“小的老的都要緊!”說著站起來,用袖子把眼淚擦幹,鎮靜地道,“玉田,玉山,是你們當兒子的盡孝道的時候了!這個郎中的藥,我信不過,你倆趕緊將爹抬到小淹診所去,秋蓮有我來照應。爹要有個好歹,我拿你倆是問!”
兄弟倆馬上找來一副抬杆,將竹躺椅綁上,再把陶秉坤抱到躺椅裏,兩人抬了,急急忙忙往小淹而去。太陽西斜時分,他們將父親抬進了遐邇聞名的回春堂診所。但診所的醫師看過之後,歎口氣道:“你們來遲了,抬回去吧!”兄弟倆立即含淚跪拜,醫師卻硬不肯收,說:“我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眼看父親性命難保,卻投醫無門,兄弟倆捶首頓足,心如刀絞。焦灼之中玉田想起了蔡如廉,隻有找他這個頭麵人物幫忙了。玉田將父親安頓在街旁屋簷下,讓玉山守著,自己去找蔡如廉。一路上他心裏直打鼓:蔡如廉要是不在家,那就走投無路了!
蔡家敞開的大門使他心裏稍穩,但門口兩個持槍的團丁又令他緊張,不知蔡家出了什麼事。一些抬箱挑擔的腳夫陸續從門內出來,往碼頭上去了,像是搬家的樣子。玉田猶疑地站在門外,往裏探望。猛不防蔡如廉從門左側閃了出來,驚得他一退。“喲,這不是玉田嗎?”蔡如廉在他麵前站住。他見蔡如廉頸子裏有條白紗布,將左手吊在胸前,詫異地問:“蔡會長,您這是……?”蔡如廉說:“哦,我正要搬到萸江去住呢!這兒我呆不下去了。”指指他的左臂苦笑道,“共產黨容不下我,前幾天,水上飆給了我一槍!”
蔡如廉與水上飆的遭遇實屬偶然。
那日,小淹鎮逢場,水上飆扮成山民模樣,提了一張狐狸皮,蹲在攤販最密集的地方。中共湖南省委派一名姓王的同誌從水路來青龍山,向湘中特委傳達有關精神,水上飆專門來此迎接。湊巧蔡如廉萌發了逛場的興趣,擠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路看過來。水上飆瞟見了他,把鬥笠壓低,遮住自己的臉。本來蔡如廉已從他麵前過去了,偏偏那張狐狸皮又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蹲下身子將狐狸皮摸捏一陣,問:“這皮子多少錢嗬?”水上飆見躲不過去了,便先發製人,猛一抬頭,盯著蔡如廉:“這要看你識不識貨囉!”蔡如廉見鬥笠下亮出的竟是水上飆的臉,頓時張口結舌。水上飆右手插進懷裏,攥緊了暗藏的手槍,一語雙關地:“老板,認出這張皮子來了吧?”蔡如廉鎮定一下,連連點頭:“認出來了。不過我隻是隨便問問,我對皮毛生意沒興趣,你莫誤會!”水上飆說:“那你就莫多嘴多舌,耽誤了我的生意莫怪我不客氣!”蔡如廉忙說:“好、好,我就走,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心慌慌地轉身就走,但走了十來步遠,被清鄉支隊的一個小隊長拉住了:“蔡會長,慌裏慌張的,莫不是撞見共產黨了?”蔡如廉連忙否認:“沒,沒有!”下意識地望了水上飆一眼。水上飆緊盯著他,見他與清鄉隊的人說話,又朝他看,感到不妙,便先下了手,抽出槍來對準蔡如廉砰的一槍。蔡如廉哎喲一聲,捂著左臂倒在地上。集市立即大亂,水上飆趁機混入逃竄的人群跑到了碼頭,憑著手中那張用來接頭的狐狸皮,很僥幸地接到了剛下船的王同誌,隨即抄小路潛出了小淹鎮。
第二天蔡如廉驚魂未定,縣黨部的常務執委魯誌成登門拜訪,表示慰問。魯誌成說:“這是你第二次挨共產黨的槍子了吧?你過去的同誌,對你可真不客氣咧!”蔡如廉悻悻道:“你們過去不也是我的同誌麼?不也把我清除了!”魯誌成說:“如今看來,清除你是個誤會,我向你表示歉意!”蔡如廉歎氣道:“我這人,隻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兩邊都不想沾,結果兩邊都得罪,兩邊都不討好!”魯誌成說:“蔡會長,你真是天真得很,如今這世界,哪有中庸之道讓你走?不左即右,不紅即白,不共即國,沒有調和的餘地!如你幡然醒悟,本黨熱誠歡迎!”蔡如廉搖頭:“本人無意再介入任何黨派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