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催命鑼 (2)(2 / 2)

垂著腦殼哎喲不止的玉林這時突然昂起頭說:“我也要告訴你,如果你回去敢動你妹妹一根毫毛,我變成鬼也要掐死你!”

王家老大一愣,對他看半天,一甩手走了。

楠竹枝抽打的傷痕沒幾天就結痂了,玉林在家歇了幾天。陶秉坤沒有逼迫他幹活,隻是他的臉色令玉林不敢同桌吃飯。每次開飯,幺姑就悄悄裝一缽飯,夾上菜,送到玉林手上,讓他一個人在柴屋裏吃。

這一天陶玉林正在門檻上坐著,忽聽山穀裏有鑼鼓嗩呐聲回蕩,踮足眺望,見有一出嫁的隊伍沿著溪邊道路迤邐而來。打頭是四人抬的錦緞花轎,後麵是響器班子和十餘抬嫁妝,十分的排場。看熱鬧的男女老少跟了一大串。石蛙溪人無論嫁女還是娶媳婦,都從未有過這般派頭。陶玉林起身出門,想去打聽,卻一眼瞥見王家老大穿戴客氣地走在送親的隊列中,心中一格登,就明白花轎中坐的是誰了。他趕緊回到屋裏,閉門不出。花轎從門前經過時,那嗩呐吹得格外響,但陶玉林聽來,那是王桂芝在嗚哩哇啦地哭。他聽著聽著,就覺眉心一熱,幾粒淚就忍不住掉了出來。到了傍晚他就聽到了確切的消息:王桂芝作了莊坪鄉董吳清齋的小妾。從小淹到莊坪,有一條沿白鷂河延伸的大路,完全不必經過石蛙溪,王家這樣做,是有意讓陶秉坤家看的。實際上也很有效果,這天出嫁隊伍過後陶秉坤全家都默不作聲,壓抑在複雜的難堪中。困覺之前,從不對弟弟說重話的玉山木著臉對玉林一字一板地道:“那妹子本該是我的堂客。”

幾天後陶玉林去了莊坪。他在吳家大院門外徘徊了半天,終於遇見了身著綢緞的王桂芝。王桂芝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他向她走攏時,一頭半人高的看門狗狂吠著撲過來,嚇得他連退了幾步。王桂芝的背影一閃,消隱在深深的宅院裏。

陶玉林滿懷憂傷地回家,他聊以自慰的是,他曉得吳清齋是被人閹過了的,他沒有能力做他與王桂芝做的那些事。

雖然陶秉坤一家嘴巴閉得很緊,但陶玉林的醜事還是像風一樣傳遍了石蛙溪,令陶秉坤不敢外出見人。在他看來,名譽是與田產同樣重要的東西。三兒子傷風敗俗的行徑使他丟盡了臉,僅僅是那楠竹枝的懲罰,還不足以平複內心的創痛。

這一天陶秉坤在村裏受了嘲笑,又撞見玉林竟若無其事地與別人的堂客調情,羞惱之極,回家後就收拾了一個包袱,扔進玉林懷裏,說:“你滾出這個門,一輩子不要回來!”

陶玉林則說:“我出了這個門,你一輩子也莫想見我!”

兩人說的都是氣話,但兩人都是敢說敢做的人。陶玉林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陶秉坤看都沒看他的背影一眼。幺姑與秋蓮在菜園裏摘菜,回到屋裏才知玉林已經出走,呼天喊地,可無濟於事。

深秋時節陶玉田帶著行李回到家,才知三弟出走一事。玉田被解除了秘書職務,在城裏謀不到其他的職位,就回來了。陶秉坤問是不是得罪蔡縣長了?陶玉田搖頭苦笑說,蔡縣長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國民黨開始清黨了。因為他過去跟共產黨有過來往,幫他們寫過標語,還當過夜校老師,所以解了他的職。陶秉坤就說,走了一個,回來一個,也好。那國民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了那麼多人!它不讓咱幹,咱還不願給它幹呢。跟我學作田種地吧,還是在土裏刨食來得實在。陶秉坤又問起水上飆的情況,陶玉田說,在牢裏關了一陣,後來聽說被人劫走了,也不曉得下落何方。

陶秉坤籲了口氣:“那也比關在死牢裏強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