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英住進了縣署後院蔡如廉臥室隔壁的一間廂房中。從窗欞裏可以看見後院裏有許多團丁在遊弋。陳秀英一出房門,就有團丁悄悄跟上來,連她上茅房也不例外,要想逃出縣署絕非易事。傍晚蔡如廉在他的客廳擺酒為陳秀英壓驚。杯盞交錯間,蔡如廉酒酣耳熱,紅著臉說:“秀英,不知那件事你是否有所考慮。”
陳秀英說:“哪件事?”
蔡如廉說:“你心裏清楚。”
陳秀英就說:“我真不明白,萸江城裏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有的是,你為何纏著我不放?”
蔡如廉說:“這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除了你,我對別的女人都提不起興趣。為了你,我擔了多大的風險!好在張據武遲早要走的,他一走萸江又是我的天下!你與我結婚,實在是最好的選擇。”
陳秀英歎息一聲:“反正我如今是你手裏的軟泥巴,你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吧!”
蔡如廉立時就興奮得兩眼閃光,一連幹了三杯酒。
陳秀英策劃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得知蔡如廉上午去張據武那兒開會,立即實施她的逃跑計劃。她讓父親待在前院,一旦發現蔡如廉回來就纏住他。然後她將父親為她弄來的一套男式舊衣褲和一條頭帕夾在腋下,從從容容地往縣署廚房去。一個年輕團丁攔住她:“陳小姐,蔡縣長有吩咐,不能四處亂走的。”陳秀英亮亮腋下衣服:“我隻不過去洗洗衣服。”到了廚房,團丁仍跟在一旁盯著她,她隨口說:“請你幫我找陶秘書來好麼?我有事情吩咐。”團丁有些猶疑,陳秀英就說:“我過兩天就要和你們縣長成親了,有許多事要做,若耽誤了,我要縣長端你的飯碗!”那團丁連忙就走了。陳秀英趕緊閃進廚房,關上門。開完早飯廚子上街買菜去了,廚房裏沒人。陳秀英迅速換上男人衣褲,將短發緊緊包裹在黑色頭帕裏,然後摸了點灰將臉塗髒,案板邊有一擔空竹籃,她挑在肩上,打開門走了出去。遠處有個團丁看見了她,但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她躬著腰,心緊緊地往縣署大門走。快到大門口,隻見被支走的團丁正領著陶玉田迎麵走來。陳秀英急忙低頭,但在快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是被陶玉田認出來了。陳秀英凶狠地盯他一眼,示意他莫聲張。陶玉田惶惶地把眼睛轉向別處,陳秀英趕緊出了大門。
直到出了城,陳秀英才把那兩隻空竹籃扔掉。在一位老鄉家討了碗飯吃後,她便開始在萸江四周的山上和村子裏尋找失散的同誌。十天之後,陳秀英帶著尋找到的十六名共產黨員和農民自衛軍悄悄地摸回青龍鎮,於夜深人靜之時潛入了陳家大院。
此時陳夢園已經回到家中,父女相見,悲喜交集。陳秀英安排同誌們吃了飯睡下歇息之後,才向父親打聽她逃走後縣裏的情況。陳夢園告訴她,她逃脫後蔡如廉非常氣惱,卻又不敢聲張,怕張據武追究他。現在張據武已率部開回長沙,隻留下兩個排駐守萸江。“但是……”陳夢園說到末後欲言又止。陳秀英眉一挑:“但是怎麼了?”陳夢園眉頭微鎖,告訴她,就在她逃走的那天,蔡如廉在《安華民報》上登出了她的悔過書。
陳秀英驚愕道:“我根本就沒有寫什麼悔過書啊!”
陳夢園說:“他就不能越俎代庖麼?”
陳夢園拿出一份《安華民報》給她看。陳秀英一看“悔過書”三個黑色大字下麵自己的名字,氣得眼冒金星,拿起報紙要撕,撕了一半,又住了手。蔡如廉的用心一目了然,是想斷她的退路。但是血腥的屠殺都沒能嚇倒她,一紙冒名頂替的悔過書又能奈她何?這麼一想她心裏又平靜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