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田說:“當官沒意思。”
秋蓮拿起抹布擦窗上的灰,忽然瞟見陳秀英進了縣長的屋,低聲道:“你的那個乖同學一個人進縣長屋裏去了!”
玉田嘀咕:“少見多怪。”
天越來越黑,縣長屋裏點亮了燈,窗紙上映出兩個人影。
秋蓮說:“玉田你不是說她是縣長相好麼?她不會留下來過夜吧?”
玉田說:“不曉得,過去他們常在一起。”
秋蓮說:“沒過門就在一起,醜死人!”
玉田說:“你懂什麼,這叫同居,是時髦!”
秋蓮問:“你沒有時髦過吧?”
玉田說:“我是個鄉巴佬,還是我們倆個時髦吧!”說著又將秋蓮拖上了床。
夫妻倆睡意沉沉之時,突然被一陣激烈的爭吵驚醒,隻見縣長臥室窗戶上人影亂晃,似乎還夾雜著一些拳打腳踢聲。
秋蓮說:“玉田,你還不快去扯扯架!”
玉田慌忙披衣起床,開開門走到後院裏,又折了回來。
秋蓮說:“你怎麼了?”
玉田說:“咳,縣長的事,我管得了嗎?”
陳秀英蹚著夜色走進蔡如廉的臥室時,寧謐的空氣裏流溢著騷動的花香。蔡如廉坐在黑暗中,眼鏡上反射出一兩粒幽光。她去點燈時他摟住她的腰,把臉貼在她後頸窩裏,接著將她身子扳轉過去,拚命地親她的臉。他急促的動作顯得十分饑渴,但她明顯地覺出,饑渴的後麵是伸手可觸的焦躁。她佇立不動,任他忙碌,忍受著他的喘息裏散發出的酒氣。直到他的手欲解她的褲腰帶,她才從他懷中掙脫開:“別這樣,我今天沒情緒。”
蔡如廉長歎一聲,頹喪地坐在藤椅裏:“其實,我的情緒也不太好……”
陳秀英問:“今天這麼重大的活動,你怎麼沒上台去?”
蔡如廉頂頂眼鏡:“你們不是都在麼?不一定都要上去……”
陳秀英嚴肅地道:“今天特殊,上台就是一種表態。你雖然已不是黨組織負責人,可也是縣執委委員!我知道你對不再擔任負責人有情緒,但是個人服從組織,這是黨的原則!加上你又是國民黨縣黨部負責人,更應該上台,向群眾表明你反對蔣介石背叛革命的鮮明立場!”
蔡如廉說:“正因為我同時又是國民黨縣黨部的頭,我才不能上台呐!我一身在兩黨,你讓我怎麼辦?用右手打一下左臉,再拿左手打一下右臉嗎?”
陳秀英忽然覺得他很陌生了:“你忘了,當初是黨指示你加入國民黨的!你首先是個共產黨員!你什麼時候變得不偏不倚了?你沒看見上海、廣州的共產黨人在流血嗎?”
蔡如廉半晌不語,拿起她的手撫摸。
她把手抽了回去,說:“我不是和你聊天,而是代表黨組織找你談話!”
蔡如廉抬頭看她:“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陳秀英說:“誰也不能代替你作出選擇。縣執委已決定,所有同時具有國民黨員身份的同誌立即退出國民黨。我們在等待你作出回答。”
蔡如廉驚訝地:“你們背著我開了會?”
陳秀英搖頭:“不是,因為找你不到,會又緊急。”
蔡如廉說:“這樣做是不是操之過急,做過頭了?國共兩黨不是同誌和兄弟嗎?”
陳秀英說:“那是過去的國民黨!如今孫中山先生聯俄、聯共、扶助工農的三大政策已被他們拋在腦後,蔣介石的屠刀正舉在我們頭頂!”
蔡如廉搖頭:“作這樣的結論為時尚早,四月五日陳獨秀和汪精衛不是發表了共同宣言,說蔣先生決無驅逐友黨摧殘工會之事麼,這才幾天?”
陳秀英說:“可如今這‘決無之事’不是已經發生了麼?你難道聞不到這股血腥味!”
蔡如廉想想說:“也許,雙方都值得檢討,雙方都有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