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迫 (1)(3 / 3)

屍體抬回家去,陶家院子一片混亂。女人孩子嚎哭不已,陶秉乾和陶秉貴麵對突然的變故束手無策。震驚和愧疚之餘,陶秉坤主動承擔起了給伯父辦喪事當“都管”的責任。他請了道士來為陶立德做了三天三夜的道場。農會似乎也對這起事件感到遺憾,非但沒有阻止做道場,還來了許多人幫忙,銅鎖甚至還來當了喪夫,很賣力地掘墓坑、抬千年屋,誠惶誠恐地把他們的鬥爭對象送上了山。出葬後的第二天,銅鎖就從陶家院子搬到公屋裏住去了,並且主動地把急需翻耕的水田耕完之後,才向陶秉乾打招呼,讓他另請長工。

喪事辦完陶秉坤已是精疲力竭,他感到要比他開田挑土抬石頭勞累得多。與陶立德的家當相比,喪事的開銷不算大,因應急,陶秉坤自己墊了十幾塊錢進去。墊了也就墊了,不好向陶秉乾討的。人都死了,錢算什麼?十餘天後,伯父屍骨未寒,陶秉乾和陶秉貴又鬧著要分家,又叫他去做了中人。伯父留下的家業即使分作兩份,也還是村裏最富足的,這又不能不令他羨慕。他百年之後,能給三個兒子留下些什麼呢?他的中人做得不偏不倚,分家分得陶秉乾和陶秉貴都滿意,一致向他道謝,並各拿了一塊光洋作為對他的酬勞。看來他們兄弟並沒因父親之死而怪罪於他,這使他感到欣慰和慶幸。堂兄弟們今後若能和睦相處,也算不幸帶來之幸事。

陶立德死後第三十五天,是“五七”忌日。陶秉坤於黃昏時分來到陶立德墳前,擺上糕點、幹果、菜肴等供品,焚香燃紙,作揖叩頭。伯娘的墳就在旁邊,這位伯父家中最和善的人已去世多年,他順便也給她點了三根香。祭祀完畢,他提起籃子欲離開,忽然從半空裏落下一坨硬土,嘭地砸在他腦門上。墳後的矮樹叢中有嚓嚓聲響,樹枝亂搖。他叫道:“哪個害人?”沒人回答,他就向樹叢走過去,到了跟前,一個黑影突然從裏麵竄出來。他揪住那人的袖子,一看,是陶秉貴的兒子,十五歲的陶玉財。他問:“玉財,你在這裏幹什麼?”

陶玉財瞟瞟他,不吭聲。

他說:“你沒看見是我嗎?你看你,把坤伯腦殼上打起包來噠!”

陶玉財撇撇嘴:“我就是要它起包嘛!”

他驚訝地盯著他:“你有意打的?為什麼?”

陶玉財說:“我公公是你害死的。”

他辯解道:“玉財,你聽哪個嚼的舌頭?你公公是我伯伯哩,我害他,不是喪盡天良嗎?”

陶玉財退開幾步,說:“你想搶我家的田,你就害我公公,你不得好死的。”

他急眼了,大聲說:“玉財你莫聽別人挑唆,你伯,還有你爹,都沒怪我呢,你為什麼怪我?”

陶玉財說:“我爹如今不敢怪你呢,我爹說以後再怪。”

他身子僵住,一隻歸窠的老鴉從頭頂掠過去,發出一聲怪叫。陶玉財瞥瞥他,彎腰撿起一塊石頭。他結結巴巴地道:“玉、玉財,你幹什麼?”

陶玉財把石頭扔了,說:“我不幹什麼。坤伯,等我長大了,再叫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