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我跟你一起。”
白路舟走一步,那姑娘跟一步。何止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邊幫著清理道路邊擠對他:“同樣都是來做好事不留名的,為啥我揮一揮衣袖隻能帶走一身泥石流,你小子咋就能撿到個便宜愛慕者”
“什麼愛慕者,人家就是剛失去親人心裏無依無靠的,你能不那麼低俗嗎”
何止鏟了一鐵鍬泥往山下一揮:“是,我低俗,這麼多人她都不跟,偏偏選了你,就你渾身散發著善良的光輝唄。”
“行了,我說你到底在別扭什麼啊,陰陽怪氣的。”
何止嘴裏叼著草,哼了一聲:“我記得,你當初勾搭人家春博士也是這麼開始的,你西門大官人啊不說別的,咱來這裏這麼幾天了,發生了這種事,電視上肯定播了。要換一個人,早就心急如焚地想辦法去聯係自己媳婦讓她別擔心了,你可倒好,跟人家姑娘拉扯不清。”
“誰告訴你老子沒聯係她了,那也要聯係得上才行啊。”
白路舟都懶得跟他瞎貧了,之前恢複通信後他第一時間就給春見打了電話過去,但對方關機啊。要不是前麵那個越野團隊搶了他們的道,這會兒被埋在黃土裏的就是他白路舟。
他在這裏九死一生,媳婦居然聯係不上。
他覺得自己還委屈著呢,他上哪兒說理去。
整條路被清出來是在災害發生後的第二天下午。
南邊的消防隊上來報告情況,連續搶險的戰士們得到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席地而坐相互靠著,有些累得兩眼一垂就睡著了。
白路舟從車裏摸出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剩下的全給了需要抽煙提神的人。
空了下來有人就開始聊起閑話。
南邊的戰士說了一句:“那女的真是虎,得勁。”
北邊不知情的戰士問:“什麼女的”
南邊的戰士解釋:“咱這次救援行動剛開始的時候,有個女的來找自己愛人,結果愛人沒找到,自己倒扮上地質專家了,緊急撤離的建議也是她給的。你是不知道,她那個時候一邊給建議一邊哭,弄得咱隊長都不知道聽還是不聽。”
“後來呢”
“後來緊急撤離成功後,她就抓著咱隊長的衣服死活要讓隊長去給她找愛人。咱隊長顧忌著她是個女的,又剛剛給出決定性的建議,不好拒絕,那家夥,愣是跟著她在黑漆漆的夜裏折騰到天亮。”
另一個人補充:“這還不算,咱隊長都差點累趴下,人家跟沒事人一樣,天亮之後接著找。你猜怎麼著最後愣是憑一己之力,把那個衝到下遊的越野車隊的車全都找了出來。”
“新時代的孟薑女啊。”
“比孟薑女強,有兩把刷子,我看像花木蘭。”
“不過也奇怪了,自從她找到了那些車之後,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既不哭也不鬧了……”
白路舟最後一口煙吸完,將煙頭丟到地上,踩滅。
要是春見也那麼對他的話,他這輩子都會隻對她一個人好,會拿命去疼她、愛她。
可她會嗎
白路舟的越野車隊在事發之後已經返回河濁。
耽誤了兩天,他也需要給那些人一個解釋,並且不用想也知道,現在網上的輿論肯定是一麵倒地在抨擊他。
與暗渡戶外路線存在安全隱患相關的話題,估計會變著花樣上熱搜。
他這個官方代表又悶著聲沒有在第一時間給出聲明,事件會越演越烈是必然的。何況三人成虎,說不定話題到了現在已經完全變質了。
他沉著聲把車從高處開下來,準備和那個副隊長打個招呼就叫上何止離開。
自然,沒甩開那個被他救了的姑娘——梁歡。
車子擦著國道線緩緩北上,在離重災區百米開外的地方,白路舟看到了站在油桐樹下的副隊長。
他背對著公路,正給人打著傘。
傘下的人裹在一塊白色的塑料布中,露出的胳膊上掛滿了水珠,纖細的雙手正在擺弄一台三腳架上的儀器,時不時朝本子上記錄些什麼東西。
莫名地,白路舟的心裏被什麼紮了一下似的,疼。
他衝副隊長按了聲喇叭,對方回頭後,他隔著窗戶給對方行了個軍禮:“走了啊,有事再召喚。”
副隊長回禮:“這兩天辛苦了,我代表……”
白路舟打斷:“行了行了,說破天也比不上你們辛苦。再說,你代表誰啊,咱……”
他原本是要說“都是當兵的人”這幾個字的,但接下來,當那個披著塑料布的女人轉過身,一雙紅腫的眼睛落進他的視線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那是他後來,無數次隻要回想就會心口發燙的一幕。
春見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唯獨那雙眼睛,眼白裏的血絲縱橫交錯,連帶著眼角都紅得紮眼。
她也看到他的那一刻,鼻頭一酸,然後眼淚唰地流了出來。
接著,白路舟幾乎是用踹的,粗暴地將車門打開,朝春見飛奔過去。
三腳架“咣當”一聲倒在雨中,儀器上的水平指針拚命亂晃。
那個女人,為了找愛人翻山越嶺來到這裏的女人,是春見,是他的春見。
隻有春見。
回到河濁,何止洗了個澡之後覺得自己輕了五斤不止,心情不錯,下樓買了夜宵,回來經過白路舟的房間時還哼上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