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見就當沒聽到,轉移話題:“我今天下午就要進實驗室了,大概一周,有時間幫我盯著點春生。”

化顏指了指自己的單反相機:“我沒空啊,要出差。春生還玩遊戲呢”

春見刷著牙,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漱口後:“見到留芳跟她說一聲,要是再放春生去她網吧,網費我是不給了,就當她讚助的。”

化顏慌忙擺手:“我才懶得管你和留芳的事兒,我先走了啊。哦,對了,昨天我在小區外麵遇到司伽了,他問你過得好不好來著。”

春見明顯不太樂意聽到那個名字:“這壺開了嗎你提”

“得,算我多管閑事,”化顏退出房門,“我就覺得你對人家司伽挺不公平的。”

房門“咣當”一聲關掉,春見打開花灑,熱水從頭頂上流下來,熨帖了她一夜的疲憊。

至於公平不公平的,春見自己沒辦法去衡量,因為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乍看起來,都是不公平的,要是每一件都去較真,她忙得過來嘛

隔壁房門“嘎吱”一聲開了,春見定神,想必是春生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偷偷溜進來的,現在又趁著她吹頭發預備再悄悄溜出去。

頭發吹到半幹,春見關掉吹風,悄悄來到客廳,果然看到正弓著腰要出門的春生。

就在春生剛把大門打開,預備逃之夭夭的時候,春見上前一腳蹬在門框上攔住他的去路:“哪兒去”

春生被嚇了一大跳,手中書包“撲通”一聲掉到地上。少年抬頭,他高了春見一個頭,五官都像極了姐姐春見,年齡上比春見小了八九歲,整個人的氣質偏明朗。

他睜著眼睛說瞎話:“看書去。”

春見雙手環抱瞟了一眼地上的書包:“哪兒看書去”

春生直起腰,隨便指了個方向:“圖書館。”

她不想立馬拆穿:“昨晚在圖書館看了一夜的書吧你這樣廢寢忘食不分晝夜刻苦用功,想必成績應該有所提高了。那我來考考你啊,你們語文課本第二單元柳永有兩首詞,其中一首叫《望海潮·東南形勝》你就告訴我‘煙柳畫橋,風竄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前一句是什麼”

“哦,對了,你偏科,語文不是你擅長的。”春見清了清嗓子,表現得十分人性,“那你說說三角形正弦餘弦和正切公式吧。”

知道春生答不出來,她馬上又說:“喲,這問題太難了,都奧數級別了。算了,要不你背背化學元素周期表初中知識總不能不會吧”

春生臉色煞白,撿起書包連連後退:“那我不出去了還不成嘛”

春見放下腳,“砰”的一聲把大門鉤上:“你隨意啊,我就是覺得好不容易周末放個假,你應該好好在家休息,太用功累著了怎麼辦”

春生:“……”你是魔鬼嗎

這邊春生剛消停,那邊也是在外麵瀟灑了一夜的春來開門進屋。雜草一樣的頭發支棱在腦袋上,穿了很多年的灰色夾克外套上全是煙味,雙眼通紅,臉色極差,一看就是心髒負荷過大的表現。

看到春生,他嘿嘿一笑,上前捧住兒子的臉:“好久沒看到我們家老小兒了,怎麼比你爹我還忙”

“明明是你整天在外麵打牌不著家,誰比誰忙啊”春生掙開他,氣呼呼地回自己房間。

春來有點瘮春見,不敢看她,預備回房間時被春見叫住:“怎麼,我是透明的”

“不是。”春來笑,討好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鈔遞給她,“讀書辛苦,拿去買點好吃的。”

春見沒接,大概瞟了一眼:“一夜賺了三十塊,厲害。”

“你別小看這三十塊,我告訴你,我這是在負債五千的基礎上贏的,也就是說,其實昨天晚上我手氣不錯,總共賺了五千零三十塊。”

“五千”春見腦袋一嗡,“你哪兒來的錢做本金”

正說著,王草枝推門進來,沒等春來回答,她先開口數落起春見:“有你這麼跟你爸說話的嗎錢是我給他的,怎麼,要連你媽我一起罵”

春見無奈:“王草枝同誌,你的錢是哪兒來的你心裏沒數那是我給你們的生活費,你卻拿去讓他打牌行啊既然你這麼無所謂,那從下個月開始,你們三個喝西北風去吧。”

覺是補不成了,春見抓起鑰匙就準備去學校,忽然想到什麼,又扭頭說道:“哦,對了,下個月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北上,可能連西北風都沒了。”

春見從來不是一個疾言厲色的人,再難聽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也能聽出幾分婉轉,但這婉轉往往能把人給氣出好歹。

王草枝怒火攻心,衝樓道向春見嚷嚷:“你讀書有什麼用,讀到博士又有什麼用二十七歲了,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你看看人家留芳,高中畢業就沒讀了,現在多能賺錢啊。你呢一個月連幾千塊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還好意思叫我們去喝西北風……”

回音在樓道裏來回撞擊,最終衝破那堵磚牆的桎梏飄到整個小區上空。聞聲,聽熱鬧的抿嘴一笑,不懷好意地指指點點。

春見從車棚裏取出小綿羊電動車,打了半天打不起火。這時,習錚打來電話,問:“還有多久來學校”

春見緩了口氣,將散在額前的頭發撩到腦後,看了一眼時間,回:“半個小時。”

“那我先搭建模型,還是等你來”

“你先建模吧。”

“行。對了,”掛電話前,習錚隨口提了一下,“上次在九方山發現的油葉岩已經立項了,張教授讓我問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春見一頓:“張教授讓你問我”

“對啊,我們已經在組隊了,如果不出意外,月底啟動。”

“你擔任隊長”

“是。”習錚說得輕鬆,“我跟張教授做項目時間很長,彼此之間默契很深。”

“我知道了,再說吧。”春見掛了電話,眯著眼瞭望一碧如洗的天空,眼尾處的睫毛貼著眼瞼在臉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身後有人按了車喇叭,意思是她擋道了。

春見將電動車往邊上挪,餘光掃到那藍色寶馬X6的車身,透過前擋風玻璃,能看到車主明顯笑了一下。

下一秒,車主搖下駕駛室的車窗,取下墨鏡,露出一張精明能幹的臉,探出頭問:“去哪兒,帶你一腳”

春見繼續打火:“去學校,不順路。”

“喂,春見,”那人開始笑,“我剛聽你媽在誇我,我沒聽錯吧”

看春見不回,她繼續說:“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你看咱倆高中畢業那會兒,你是建京高考狀元,多風光啊,電視台都來采訪。那個時候你媽看到我就說,”學著王草枝的動作和語氣,“哎呀,留芳啊,你看看你,隻有高中學曆,以後可怎麼在社會上立足啊。”說著,笑聲更大了,“可是沒想到,幾年時間過去了,你媽居然說,看看人家留芳,現在多能賺錢呀。哈哈哈,笑死我了。”

春見抬頭白了她一眼:“笑夠了笑夠我走了啊。”

“哎,又不是我說的,你給我眼色幹什麼啊別騎你那破電動車了,我帶你去學校。”

“說了不順路。”春見耐著心拒絕。

留芳執著:“不順路沒關係啊,我送你嘛,不是非要順路才能送的。”

“你夠了啊。”春見直起身,耐心耗完。

留芳哈哈一笑,甩了甩新做的多色長卷發:“行,那不耽誤你了,回頭有空帶你兜風。”

春見簡直沒眼看留芳那嘚瑟樣兒,不過想起要警告她以後不準放春生去她網吧玩時,她已經將車開出了小區。

“小綿羊”在這個時候終於覺醒,“嗡”的一聲打起了火。

春生趴在三樓窗台上,看著春見離開小區走遠了,轉身飛奔進房間,抓起書包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