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6節(2 / 2)

碰到這號怵頭的人物,我在‘文革’前或‘文革’時,就找他領導,很管用。可現在我說找領導,人說了:‘你去找呀!你要找哪個領導?就在那屋!我帶你去!’人不在乎了!趕上領導缺房,領導就同情他們;趕上領導做人情,也向著職工。結果這職工更來勁兒了!

淨有人這麼問我:你們兩口子都是房管局的,你們家那房子特衝吧!要說特衝,也可以。你沒去過我那破房,一家6口住在一大一小總共18平方米的房子裏。兒女又都大了!兒子閨女擠一屋不合適了,我們家後邊是廁所,尿都滲過來,味兒極了!屋頂哪兒都漏,一下雨,鍋、碗、瓢、盆,連茶缸都出動了,就連日光燈下還得係個暖壺蓋兒接水。可是那臉盆什麼的太淺,雨點掉下去,噔一下就濺出來,濺得你沒法兒睡。我說得了,咱們在屋裏弄個屋簷吧!我買了截舊鐵管。一頭吊高,一頭用低,把屋頂漏下的水,順著鐵管接到地下。好家夥!是夠衝的!

早先我買了個舊的雙層床,大女兒睡上邊,她在上邊自然不能站起來。有一回她忘了,一提長褲,一直腰,腦袋齊脖子鑽進紙頂棚裏去了。弄了一頭土。她說什麼也不幹了。可是你想,十平方米要搭三張床,再要擱飯桌呢?所以我才鼓搗了這個能一疊三的沙發,一拉開了是個大雙人床。不過做沙發得買彈簧、海綿,那得多少錢啊?咱要做就做稀罕的——咱這沙發不用彈簧,也不用海綿,坐下去就跟坐硬板凳一樣,怪提神的!

我為了適應環境,你看,我做的大立櫃沒安掛衣服的橫梁——不怕你笑話——我沒有值得掛的衣服。沙發一折疊起來,那些被窩褥子的全摞這立櫃裏邊兒了。這櫃子看著挺虎實的:嗨,老於家可以啊!可你不必深入看了,一打開就不得了了!興許是闊得不得了呢?哈!今兒我瞧你好問,我也幹脆給你打開看了。

我小女兒的老師也上我家讓解決她的住房,說是隻要能幫她解決住房,她準保讓我女兒進四中。四中是全市的重點學校,能上四中敢情好!老師一走,我說,唉,我女兒是進不了四中了——我不能給老師搞房子啊!

老師再找我,我隻好說慢慢想辦法,要不,這這……

我二女兒慢性病很重了,不住院不成了,可住院吧,又得求人。好容易求大夫收女兒住了院,那大夫也是老讓我給他找房子。我也隻能用一套辦法來應付。我老說想辦法,可也不能說得太接近了,太接近了怎麼老見不著哇?真難啊,好像我該了多少人的債似的。我沒轍了就說,我自個兒都沒搬新房。可人家說,你願意嘛!

我願意?我要是搬家,那些托我搞房的親戚、朋友更有詞兒了:老於可以嘛!怎麼就不能給我勻一套?

虧得我們局領導對我很關心,前不久分給我這套兩居室的單元。兩間加起來24平方米,我已經有上了天的感覺了。你想我家的起點低啊!噯,你瞧,我9寸的電視也有了,一百多元的小錄音機也有了,象征性的現代化都有了,齊了!咱這日子也過得有滋味兒了!你再瞧,我在花盆裏夾上幾枝塑料花,瞧著就跟真的似的,這叫以假亂真!嘿嘿!

你說我這家看著體麵?咱也是給社會主義壯壯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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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11月6日《工人日報》頭版頭條:《全國首次商品房拍賣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