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哲說:“按你說的,也會經許多道手不是同樣會傳出去?仍然會引起一些動蕩。省委相信你,你寫一下就完了嘛!而且最後還是省委定稿,以省委名義上報嘛!”

看白剛還是不想寫,徐書記覺得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便說:“平哲同誌說得也有道理,你了解情況寫寫就完了嘛!”

白剛看著大家期待的眼光,他覺得也不能再僵持了。他想如果吉省長在場,這個會可以縮短很多。吉省長是急性子,心直口快,看到這種情況,早就會說:到底怎麼回事,白剛你說說嘛!這種情況下,平哲想不讓我說也攔不住。我一說這事早就解決了。可惜吉省長有病很長時間住院,現在就缺這麼一個爽快人。四個書記三缺一,兩個書記爭執不下,別的常委便很難插嘴。隻有徐書記他本可早點發言打破僵局的,但是他從五十年代因所謂班子中不團結或是傷了主要領導,就幾次卷入“反黨集團”之中,“文革”中又被打成修正主義反革命多年,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是很謹慎的。現在輕易不想攪入矛盾中的徐書記也說了話,就更不能僵持下去了。不過這事平哲既然把縣裏誣陷的信件向這麼多人公布了,自己也不能答應替省委寫個材料就糊裏糊塗地結束,必須當眾說清事實真相,還大家一個明白。

這麼半天白剛一直板著個臉,十分嚴肅地坐在那裏,這時才笑笑說:“想不到今天這個常委會喧賓奪主了,正式議題沒開始,正式議題之外的話倒占了這麼長的時間。不過話既然說到這兒了,大家又讓我代省委起草答複,對不起我還得占點時間把這事兒說說。‘鄧辦’的批示很好,說這事很少見,也很特殊。對大家來說,縣級幹部控告省委領導,可能都感到太特殊太新鮮了吧!對於我可不是第一次了。就在今天要討論的這個案件的調查過程中,也就是向中央及‘鄧辦’告狀的這些人,已經署名告過我和省委工作組一次了,說我派的這個工作組在縣裏養尊處優飛揚跋扈,把縣裏鬧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不僅是署名,而且是以縣、地兩級黨委名義,告到了省委……”

“不是以縣、地兩級黨委名義,也不是告到了省委。”平哲同誌不願讓白剛說這些,馬上打斷了他:“是地委有的領導向我反映,說縣裏領導反映工作組在那裏有些問題……”

“不是地、縣兩級黨委,而是地、縣主要領導說的,那也是一樣。”白剛也打斷了平哲的話。他認為在討論對縣委的處分時,書記先當眾公布縣裏對他的誣告,這是不同尋常的,這不是個人之間意氣之爭,事關重大原則問題,他必須當眾說清楚,讓大家看看縣、地主要領導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接著說:“平哲同誌聽到地委彙報後,讓工作組立即返回。我了解情況後,認為地、縣反映的情況並非事實,覺得案件調查不能半途而廢,又多呆了幾天。臨回來他們和縣委、縣政府、縣紀委等領導有一個座談,不用省委另行派人調查,就可以把這些問題說清楚。慧敏同誌,你把記錄中關鍵的幾點念一下。”

討論案件,調查組的幾個主要成員甄慧敏、包庸、姚立良自然要列席常委會,彙報也主要由他們來說。甄慧敏剛要念有關內容,平哲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要念了吧!”然後又掃視了一下全場,勉強笑了笑說:“今天這個會,借用白剛同誌的話說,真是喧賓奪主了。時間不短了,不能老是賓主顛倒啊!我看還是書歸正傳,開始討論議題吧!”他又看了一眼工作組列席的幾個人:“你們誰先說?”

“我先說。”白剛搶過了話頭,“看來主持人很珍惜時間,他們一說又離不開那一大本子,為節省時間我簡單說說。看來縣裏既有告工作組在先,又有告我在後,如果這些真是事實,那今天要處理的就不是縣領導,而是白剛、甄慧敏等人打擊報複、胡作非為的問題了;如果這些根本不是事實,縣裏某些領導這麼幹,那又是什麼問題呢?對於他們的處理,這些問題是不是也應考慮在內呢?……”

“‘鄧辦’的批示中不是說了嗎?不管這些事實如何?都要防止打擊報複嘛!”平哲極力阻撓,不願讓白剛談這些事情:“下邊群眾的反映,很難都是對的,我們也不必計較,具體事就不要說了吧!我們抓緊時間討論議題吧!”

白剛馬上說:“‘鄧辦’說得對,不僅是防止打擊報複,是一定不能打擊報複。問題是縣裏主要領導也包括地委某些領導,他們是一級黨組織,可不同於一般群眾,說了我和工作組那麼多壞話,並且已告到了中央領導機關,今天又把他們的告狀信公之於眾,在座的各位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有責任向大家說明真相。他們肆意誣蔑,我說明真相就算打擊報複,這不公平吧?”

“你誤會了。”平哲急忙辯解說,“我不是說你是打擊報複,是說不必計較,以避免那種嫌疑。”

“已經向中央告我打擊報複,我還避什麼嫌疑?”白剛寸步不讓。

兩位書記在一些問題上有分歧,大家是早已領教了,但像今天這樣的激烈交鋒,還不多見。由於這些案件還沒研究,人們不明真相,從書記公布的情況看,事態又比較嚴重,而且事關副書記,人們自然慎重,所以人們也不好插嘴。經過這一段的唇槍舌劍,人們似乎聽出了一些味道,覺得事有蹊蹺,便亂說開了:“說了半天到底是什麼事啦?”“既然公布了給中央信件,那就讓老白說說吧?”

沒等平哲表態,白剛馬上把事情簡單作了介紹,把工作組與縣領導座談會上縣裏主要領導的表態也照原文念了。會場馬上熱烈起來了,幾個人都說,不管案件本身如何,這些就不是小問題,縣裏及地委有的人這不是陰一套陽一套嗎?作為地、縣兩級領導,對省委工作組和省委領導過問他們的問題,怎麼能采取這種態度呢?

經過這樣一番爭論,白剛和甄慧敏曾預計在討論中會有的一番激烈交鋒,倒變得簡單了,公布案情以後,多數常委群情激憤。在這種情況下,平哲感到十分被動,原準備的一些反對理由,如蒜款案已是老案,查清確有困難,不要作為處理依據等等,都沒有往外端,隻是對一些人的處理力求從輕。如對縣委書記矯中堅,工作組及紀委的意見都是撤職、降級使用。討論中有的常委甚至提出這種人不認真工作,假報告,受查處時陰一套陽一套,竟敢誣陷省委工作組及省委領導,品質很壞,應開除黨籍。

平哲看到這種情況有些驚慌,便隻好退一步了,不能完全推翻工作組的意見,隻是說此人他還了解,隻是礙於縣裏複雜情況,查案縮手縮腳,發展經濟等方麵還是有很大成績,幾年縣委書記,地委後備幹部,不能隻看到問題的一麵,要全麵評價一個人,給個黨內嚴重警告、免去縣委書記職務,也就足以使他接受教訓了。由於一把手力保,大家也就沒有反對。縣委書記如此處理,縣長、紀委書記等也不能超過他了,原來提的都是撤職,也都改成了免職,紀委書記黨內警告處分、縣長記大過了事。

白剛對這種處理當然是有意見的。但他考慮到和一把手已經唇槍舌劍地爭吵過,也不能鬧得太僵,而且他比別人更深知這些人間接或直接和一把手的關係都非同一般,這些人隻是前台的小卒,縣長、紀委書記不敢堅持原則,無所作為,也有無可奈何之處。而且陰謀策劃者還在幕後,就在一把手身邊,是他的左右手。別看是他的左右手,他們幹的那些活動,平哲並不一定知情,不過他在總體上會意識到保護了這些人,就是保護了他的左右手。有了這層關係,白剛還能不顧一切地窮追猛打嗎?而且他知道縣委書記也是受人驅使。對官世通隻能跟著他說鬼話;對工作組又不能不說人話。當然不能因此對他諒解,但也不能把錯誤都讓他擔起來,給他一個教訓也就可以了。

經過第一個議題的討論,已經大大挫傷了一把手的銳氣,使得第二個議題的討論,倒比預想的還容易一些。一進入第二個議題,列席人員有了變化,和工商局、檢察院無關,包庸和姚立良自動退出,甄慧敏雖沒參與調查,但最後處理意見是省紀委研究的,她當然留下。另外一直在外邊屋裏等候的公安廳長宇寧、A委書記鄭通、專案組長洪雪梅進入常委會坐在了後排。

省委大院流氓電話案是白剛親自掌握破案的,會議雖是平哲主持,自然是白剛唱主角。一進入這個議題,白剛便馬上把話頭接了過去。他說:“這是發生在省委大院的流氓電話案,有的同誌可能知道,也可能有人不知道,一會兒介紹案情時再說具體情況。這一案件最終涉及二十多人,但最高隻涉及處級幹部,本可不必經常委會,以前我曾想向平哲同誌彙報案情並上常委會,平哲同誌說不涉及省管幹部他不聽彙報,也不必上常委會了。我想這案件曾在大院裏鬧得沸沸揚揚,處理的雖不涉及省管幹部,但有些是省委、省政府的幹部,和不少人都認識或是有過什麼聯係,還是在常委會討論下為好。”

白剛所以來這一段開場白,是他知道一進入案情,平哲便會大吃一驚,一定會埋怨他為什麼事先不向他彙報,甚至認為自己耍弄了他。所以白剛要預先提醒平哲,曾想向他彙報他不聽。同時這案件隻涉及處級幹部,由紀委處理就可以了,為什麼上常委會,也需要向常委們說清楚。他說這一案件主要是公安廳調查的,後來鄭通同誌也參與了這個工作。現在由宇寧同誌簡單介紹下案件情況。

宇寧先是介紹了流氓電話情況,然後又說到這個流氓集團的流氓活動。雖很簡單,平哲也不耐煩,說他們的流氓行為不必多說了,隻說對人的處理意見吧:“要處理的都是些什麼人哪?”

宇寧說:“不管是以前流氓電話的組織者,還是整個流氓集團的頭目,都是黃營。準備先開除黨籍,然後交政法……”

沒等宇寧說完,平哲馬上打斷了他:“誰?黃營,哪個黃營?”宇寧說:“就是A委的黃營,研究室主任。”

平哲十分吃驚,根本不相信,馬上說:“鄭通,是你們那兒的黃營嗎?”

鄭通說:“是的。平書記!我有錯誤我有責任哪!平時疏於管教,發生這麼嚴重的問題又長期失察……”

“你不要忙於檢討,你們沒有搞錯吧?”平哲很不高興,“怎麼會是這個人呢?證據確鑿嗎?”

“沒錯,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鄭通趕緊說,“我起初也是大吃一驚啊!後來看了一些材料,又親自參與訊問了他的同夥,哎呀!他們的罪惡真是觸目驚心啊!男男女女在一起奸淫胡鬧,起初是雞奸,後來黃營利用各種誘騙、強製手段……”

“夠了,不要說了,散布這些幹什麼?你還嫌這種壞事傳播得不夠嗎?”平哲非常生氣,“省委大院竟發生這種事,影響太壞了,壞人要處理,但也要顧及省委的形象嘛!這種事不要大張旗鼓地處理。按你們要求開除黨籍,還要交政法部門,那不是要把這事兒公開張揚廣為傳播嗎?怎麼能這樣處理呢?”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這樣一個重要親信,他準備重點培養很快重用的人,怎麼竟是這樣一個人?同時覺得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不少人都知道,讓他到法庭公開受審判,而且是以一個大流氓集團頭目的罪行受審,這不是打他的臉嗎?他怎麼能不生氣?他停頓了一下,等自己情緒穩定了一些,才接著義正詞嚴地說:“我看這樣吧!所有的人都放在內部處理。黃營也留在黨內,留黨察看,調出黨政部門,也不要降級啦!盡量淡化,給人一個印象,就像正常調動工作那樣!要將不良影響降到最小最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什麼事都要從大局考慮,怎樣處理才有利於整體利益嘛!大家看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