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局長介紹來人時,矯書記恰好和甄書記麵對麵。矯書記見這位女書記臉龐圓中帶方,紅潤的雙頰中顴骨微凸,秀眉高挑,星目炯炯。雖然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但那緊閉的雙唇,莊重的表情,顯得一身正氣,周身充滿了幹練、威嚴。她那眼神向你身上一掃,有如電光一閃,好像穿透了你的全身。矯書記不禁吃了一驚,心裏盤算,這個女人可不好鬥,不能輕視啊!

看到工作組這陣勢,他們來幹什麼,矯書記心裏一清二楚,已經不必再問了,等著人家安排吧!

包局長介紹完這一屋子人,心裏也明白他們剛才開的是什麼會,和工作組的工作正對口,隻是立場是對立的,目的是相反的。縣裏正在研究對策,如何掩蓋事實真相。他這時才意識到白書記為什麼急於讓他們下來。他原來還想再晚下來一兩天,處理處理手頭事務。白書記卻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不打招呼,馬上就走。”看來真讓白書記猜到了,縣裏可能很快要動手腳。他想也不必包著瞞著了,把問題說開算了。

“矯書記!看來剛才你們是在研究縣裏的幾個案子吧?”包局長笑笑說。矯書記一愣,看了看包局長,心想他怎麼知道的,是進屋以前有人向他通氣了?他看看屋裏這些人,馬上也明白了,他是從這些人身上猜到的。既然如此,也不必隱瞞了,便也笑了笑:“不愧是省裏領導,包局長真是神算哪!一進屋就知道我們開的什麼會。是啊!白書記來我們縣了解案件,我們沒彙報好。說來慚愧,最近這個時期我們幾個主要領導瞎忙,誰也沒過問這幾個老案,白書記問了一些問題,誰也說不上來。我們剛才正檢討呢!一定認真貫徹白書記的指示,確實解決這些問題,以不辜負白書記對我們的關心……”

矯書記還要說下去,包局長卻打斷了他:“看來咱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們也正是為解決這些問題而來。白書記看到縣裏解決這些問題可能有困難,所以讓我們幫著了解一下。既然縣裏已經著手解決,那咱們就一起解決吧!怎麼樣?矯書記!”

“那好!那好!白書記想得真周到,真體貼下級的難處,各位來我們十分歡迎,咱就一塊兒解決吧!”矯書記說得很誠懇、很熱情。當然,心裏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恨死這個白剛了,他根本沒想到會來人查,更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包局長知道矯書記的話言不由衷,但假話也要當真話聽。不過他有一句話倒是真的:咱一起解決吧!他當然願意這樣,而且這話是表白自己的話。可是自己那句話卻不是真的,隻是虛晃一槍而已。一個想毀滅證據掩蓋真相,一個想查清案情認真處理,怎麼可能共同解決呢?所以他把這問題交給了甄書記:“剛才矯書記說得很好,很真誠。如何開展工作,那就請甄書記說說,她是辦案專家,甄書記你說說?”

“好吧!我來說說。”甄書記同樣是笑了笑,但是很快收斂了笑容,話語也和包局長那種玲瓏剔透的態度不一樣了。她說:“剛才矯書記說得很好,說縣裏願和我們共同把這些問題解決。這些問題的解決、理清,當然離不開縣裏尤其是在座各位的協助。但是我們新來乍到,對問題一門不摸,一方麵可以聽彙報,更需要的是認真看看各種材料,包括各種原始資料,你們幾次處理查證的材料,會後都交到工作組,我們熟悉一下情況以後,看看有哪些不明白的,有什麼問題,再找有關人員談談,就這樣吧!”

甄書記的話軟中帶硬,根本不是征求同意,也毫無商量的餘地,簡直就是命令。矯書記聽了非常生氣,這哪裏是一起辦案,根本不信任我們,這不是把我們的材料、賬目全查封了嗎?可是麵對省裏來的這些實權人物,他也不敢公開反對,隻是強調一些困難說:“那些材料也太多了吧?工作組屋裏也放不下呀!你們需要什麼隨拿隨取不行嗎?”

“我們也不知道以前你們查案有些什麼材料,怎麼隨拿隨取?工作組住好幾個房間,有多少材料,會幾間屋子都放不下?你們交來材料都要登記,丟不了的。”甄書記毫不讓步。

矯書記一看自己已經被逼到牆角,也沒法客氣表示熱情了,雖然仍是隻說困難,但態度強硬了起來:“材料都散在各處,恐怕一兩天也湊不齊,我們盡快找找,收集著看吧!”

甄書記一看他這樣,十分嚴肅地說:“這些問題在你們縣都是重要案件,省裏過問幾次了,你們說也查過多次了,這些檔案不會沒人保管吧?怎麼會分散在各處?如果真是管理混亂,材料不一定都歸檔,也不為難你們,我說幾件絕對不能沒有的:一、收蒜款的賬目、發放的原始單據,哪些人交回多少還欠多少,你們查處的記錄、結論。二、暴力抗法案件共多少起,你們查處的結果。三、假冒偽劣產品大案你們查處了多少起,查處的結果。這些東西不能說沒有吧?暴力抗法、假冒偽劣產品案件,有案可查的有多少交多少。我談到的這些,都應該是保管很好的現成材料,今天一定交上來。其他材料,兩天之內再交也可以。當然,如果說一件也沒有,都不好找了,那說明什麼問題?我不說大家會很清楚。不必討論了,大家抓緊時間分頭行動吧!矯書記,你說呢?”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矯書記還能說什麼呢?不到一個小時的見麵會,一開始就像老友重逢,歡天喜地,真的也罷,假的也罷,雙方都那麼客氣,表現得那麼真誠熱情。女書記一席話,縣裏的人個個都像秋後霜打的茄子——蔫了。整個屋裏就像一座冰窖,不僅聽不到熱情的話語,連點熱乎氣兒也沒有了。縣裏的人們低頭耷腦地走了。在這種氣氛中,省裏的人們就是想笑也沒法笑,也都個個板著個麵孔,十分嚴肅地走了。這麼多人,竟沒有一句話。有人說,舞台小世界,人生大舞台,人生如戲,有時候也真是這樣。按說人們都應該是真誠相待的,尤其是同在一個黨的領導下,都是國家幹部,上下級之間,不是更應該真誠嗎?實際上並非如此。剛才那一冷一熱的場麵,不就是一場戲中戲嗎?這戲當然還會演下去,隻是這舞台不僅在縣裏,還會在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