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3)

簡業修盯著他的眼睛:“你們肯聽我的建議嗎?”顧全德硬著頭皮:“你講。”

簡業修目光凜凜地掃視著他們:“這棟樓是不能住人了,對不對?不管誰包賠損失,這棟樓是非炸掉不可了,對不對?問題是這棟樓不是你城廂區的,也不是土木集團的,是這棟樓的住戶的。是人家花錢買的,你們不豁出命去跟事故責任者打一場官司,住戶就要跟你區政府打官司。眼前正是全市大換屆的時候,住戶要鬧起事來你顧區長兜得住嗎?這可比楊美芬北京哭喪、染整廠市委靜坐要厲害得多。我勸你們連夜起訴土木集團,讓執法部門查封他們的財產,隻有他們才能賠得起你們這棟大樓,而且也應該由他們包賠。還要召開記者招待會大造輿論,杜覺正為他老子競選大把撒錢,這件醜聞一傳出去勢必會影響他老子的官運,他寧願用錢堵死你們的嘴,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事情鬧大,杜華正升官還會有戲嗎?”

周原興奮:“好主意。”

簡業修又特意強調一下:“這隻是我的個人建議,回去後再向金副市長彙報,也可以在今天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見副市長。大家三頭對麵地把這件事定下來。”

顧全德仍然懸著心:“那再好不過了,你先跟金頭去定時間,我們等你的信兒。”

陰沉了許多天終於有了結果,已經開春變暖的天氣突然又奇寒奇冷起來,從傍晚到第二天的清晨,大雪飄飄揚揚、漫天飛旋地下了整整一夜,是幾年沒有見過的一場大雪,蓋住了垃圾汙濁,更換了城市麵貌,天地皆白,空氣潔淨。冬天該下雪的時候沒有雪,害得北方人越來越希罕雪了,天一冷就盼著下雪,希望下得越大越好,下雪成了真正的節日,人們雪後的心情就像雪後的天空一樣清新、開闊和明朗,大街上充滿歡聲笑語。

唯鍾佩愁眉苦臉,便道上的雪埋到她的踝子骨,她專揀平靜的還沒有被別人踐踏過的雪麵走,她的腳印又同樣齷齪地破壞了雪的平整和完美。她的汽車在旁邊跟著她,路麵上的積雪被軋成了冰,車開得很慢。鍾佩來到鐵山工人薪村——前村的一片新樓已經蓋成,看樣子很快就能進住了。後村一片低矮破舊的平房被層層疊疊的白雪所包裹,所堆壓,反而顯得單純和幹淨了。就在這高高低低的白色之中,有許多黑點遊動集中到平坦開闊的地方。他們是賞雪和玩兒雪的人,這群人看見了鍾佩,就懷著雪後的欣喜迎上來,把被大雪帶來的興奮都用到她身上了:“自古大雪兆豐年,鍾區長一來必有好事。”“鍾區長,聽說您為了危改想賣掉區政府的大樓啊?”

鍾佩趕忙解釋:“不用賣了,資金解決啦。”眾人仍讚歎不已:“能有份兒心就難得呀!紅廟區政府才真是人民的政府啊!”

鍾佩尷尬而又懊惱:“行啦,你們就別再寒磣我了。”

居民委員會主任是位老太太,聽到信兒手裏拿著個電喇叭也趕來了,離老遠就咋呼:“鍾區長,看您給帶來的這場大雪,居民們這是在歡迎您、感謝您呀,要不看您是個女的,非把您給抬起來不可!”老太太又站到凳子上煽呼,“大夥說對不對?”

人們高聲響應。鍾佩也隻有大聲說:“你們還有心思鬧著玩兒,這場大雪可把我給愁死了!”人們樂不可支地大喊大叫淹沒了她的聲音,她隻好從居委會主任手裏要過電喇叭,也站到一個高地方:“現在資金有著落了,是袁副區長他們用高息集資來的,每天光利息費就是幾十萬元,可以說是我們借了利滾利的高利貸。這錢拿在手裏可是燙得慌,一天也拖不起,必須立即投入運行……”

有人嚷叫:“那就快點拆遷啊!”更多的人隨聲附和:“是啊,我們更急呀,越快越好。”郭保民擺手讓大家靜下來:“聽鍾區長說。”

鍾佩大聲解釋:“政府實在沒有能力再給大家毹決周轉房了,隻能各打各的主意,或投親靠友,或租房,或找單位想點辦法……誰知天不作美,這冰天雪地,讓你們往哪兒去呢?如果凍壞了人豈不是把好事辦成了壞事!原想再等個十天半月的,反正天有暖和的時候,可又擔心,那麼多的資金是不能放著不動的。

得先幹別的用,一旦幹了別的被占住了,到天氣暖和過來我們能夠拆遷的時候,錢又拿不回來了怎麼辦呢?“

人群立刻亂了,喊什麼的都有……郭保民對鍾佩說:“那可不行啊,鍾區長。現在千難萬難最難的就是沒有錢,既然有了錢立馬就得拆!不就是一年零八個月嗎?在道邊搭個棚子也能湊合下來。”居委會主任跳上了凳子:“大家別吵吵了,我說個辦法,同意立刻拆遷的舉手!”

呼啦啦,在場的人似乎都舉起了手。

“要求等到天氣轉暖再拆的請舉手!”老太太看看四周,“一個也沒有。鍾區長,什麼時候辦手續?”鍾佩仍是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這兒的人能代表全部老住戶嗎?”

“大部分人家都有代表了。”

“你們居委會再把工作做細一點,到每一戶征求一下意見,登記下來打算往哪兒搬,下午跟區裏通個信,如果投有大的變化,從明天上午開始辦手續。”

金克任辦公桌上的兩部電話同時響起來,他的兩隻手隻好左右開弓,一邊拿一個話筒堵住了左右兩隻耳朵,可惜他隻生了一張嘴,隻能先對著左邊說幾句,再扭向右邊哼哼幾聲……趕巧這時候又有人敲門,他的嘴擺正了大喊:“進來。”

簡業修拿著一疊文件進來,看他這副樣子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

金克任的臉色卻不大好,待他把兩個電話都應付完,沒有好氣地問:“你笑什麼?今天怎這麼喜興?”簡業修裝傻打岔:“外麵下雪了。”

“好雅興,跟閣下沒法比呀。”

“您是經常在下邊跑的人,今天外邊風景好啦,怎麼反倒在辦公室裏蹲著呢?”

金克任似乎有焦心的事,咧咧嘴沒有答聲。簡業修不再笑了:“我感到奇怪,今天一上班我跑了許多部門,梨城的上層機關裏似乎投有人幹活了,仿佛這些天大家的話都格外多,每個辦公室裏都說得熱熱鬧鬧,人們卻又心不在焉,都想打昕點什麼,在等待著發生點什麼事情……”金克任神色黯然:“不錯,我也感覺到了,真不知道人們哪來的這麼多閑話。”

簡業修把手裏的文件送到金克任麵前,請他簽字。金克任低頭看文件,在上麵簽字,似乎是隨口問道:“你都聽到了什麼議論?…‘除去換屆的事還能有什麼新東西……”簡業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分,立即收住嘴,這反而引起了副市長的疑心,金克任抬眼看看他:“你聽到了什麼?”簡業修不覺訕訕的:“沒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