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3 / 3)

金克任把筆往桌上一丟:“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吞吞吐吐、藏頭露尾了?難道你也相信那些無稽之談?”簡業修打個愣,一下子沒回過神來。金克任忿忿:“甭裝傻,你不可能沒有聽到關於我的閑話,說我為了自己當市長就加入書記的聯盟反對盧市長……你不至於也相信這套鬼話吧?”

簡業修受驚似地心裏一顫,以金克任的智慧和能力,對副市長這個職務向來是能勝任愉快的,想不到今天竟氣成這個樣子,可見名淵利藪,清官不易,清心更難!他不敢搪塞,收攝住心性坦誠相告:“確實有這樣的一股輿論,那又怎麼樣?當下群眾除去說閑話還有什麼權利?每逢換屆,頭頭們爭官做,群眾可不歙靠說閑話取樂唄。大頭有大閑話,小頭有小閑話,您如果連一點閑話都沒有就一定是好事嗎?這兩年梨城人說我什麼的投有?一開始差點沒把我氣死,還覺得沒有臉見人,您知道現在我有多輕鬆?萬人如海一身藏,藏在人群中就是藏在閑話裏,說吧,愛說什麼說什麼,老子都進過監獄了,還在乎幾句閑話嗎?”

金克任想想倒也是這麼個理,就指著眼前的一份報告換了題目:“同福莊這棟壞樓的事什麼時候商量?”

“聽您的。”

“能夠拖到換屆以後再處理嗎?”

簡業修遲疑著:“就怕等不到換屆以後就出事,事情已經鬧大了,而且正在越鬧越大,有幾種勢力都想利用這個事件在換屆的時候做文章……”金克任驚疑:“會有你說的那麼邪乎?”

“杜家的人沒有找您嗎?”簡業修反問,他猜不透金克任眼下是什麼心思,平時配合不錯,一臨近換屆就像換了一個人,難道這位副市長對他也有所戒備,有所猜疑?是因為他跟盧定安的關係,還是因為他有可能成為副市長提名,對金克任構成潛在的威脅?就是看在許良慧的份兒上簡業修也決定實話實說,“杜家父子上下活動,提出返修加固,降低售價,給買戶退錢。但當地居民激烈反對,人家懷疑這棟樓從基礎到房蓋兒就沒有一處是沒有問題的,根本不是返修的問題,再說誰還相信敢蓋成這種樓的人會修好這棟樓呢?下麵比較一致的意見是炸掉重建,但是這兩天突然有一股來自上邊的強大力量,既反對炸樓,又不讓返修,要拿這棟危樓當反麵樣板,檢查所有白危改工程以來建成的新房子……這一招兒可太損了,全麵清算危改工程!隻要那棟破樓立在那兒,就是抽危改的嘴巴,抽盧市長的嘴巴!這本來是土木集團的失誤,卻變成整個梨城危改的失誤……”金克任也很不客氣:“這是你的想象,還是真有什麼根據?你主張炸樓是完全出於公心,還是也有一點想看杜家笑話的小心眼兒?”

簡業修沒有惱反而平靜下來:“恰恰相反,我這是在幫杜家父子……這個以後再說。我現在還是危改辦副主任,您借給我一個膽子也不敢胡亂猜疑,謊報軍情,我剛從顧全德那兒來,法院態度急轉彎,原來他們積極性非常高,站在區政府和當地居民一邊,準備判土木集團包賠一切損失,炸樓重建。現在則態度暖昧,甚至想拒絕受理這個案子,說這是個大事件,市裏可能要專門討論,法院不要急於介入此事。”

“盧市長知道了嗎?”

“我猜他即使知道得不詳細,也該聞到點味兒、聽到點風了,這是一箭雙雕衝著你們二位來的……”

“嗯?跟我有關係嗎?”金克任笑得奇怪,顯然並不相信簡業修的話。

“以這棟破樓為契機大擺危改的弊端,甚至宣告危改失敗,在換屆中盧頭還能連任市長嗎?您是分管危改的,又怎麼能逃得了幹係?現在就造出您要當市長的輿論,一是離間您和市長的關係,造成人大代表們對您的誤會,實際是想斷您當市長的路。您隻要想想曆次換屆的經驗,凡是早就放出風要當什麼的,最後保證當不上,因為大家早就把槍口瞄準了他,準備好了彈藥,準備好了黑材料,往往是那些不聲不響地躲在後麵的人,到時候突然站出來取而代之。好啦,既然有人想讓現任市長下台,讓常務副市長不能順理成章地晉升為市長,那就是他本人想當市長,或者另外選一個他喜歡的人當市長,我相信梨城市委和市政府的幹部們,對這一點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如果您還將信將疑,那就是當事者迷了。”

金克任冷汗淋漓,想擺脫被簡業修說中心事的窘境,一下子改用輕鬆的語調:“你什麼時候變成政治分析家了?”“這叫旁觀者清。”外麵又響起了敲門聲,金克任隻好打住話頭:“請進。”

進來的是常以新,神滿氣足:“你們談得好熱鬧。”

簡業修心裏對這位絕不該得罪的副書記怎麼也喜歡不起來,一有機會就犯愣:“我們根本還沒說話哪,是你心裏覺得隻要有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會熱鬧,或者會說點熱鬧的事。”常以新進門時的笑臉立刻吊起來了,且不說他是副書記,就單指他分管政法這一項,還不足夠敢得罪他的人喝一壺的嗎?其實簡業修應該嚐到過他的厲害了,這年頭誰敢保證自己或親戚朋友不出點事?

如果想查你,想在你身上找點事,誰能真正經得住查?何況他還分管組織,梨城的幹部們想要被提拔重用誰敢得罪他這一票?唯簡業修,仗著跟市長的關係就敢如此狂傲無理,他反刺一句:“你簡業修的邪火老是這麼大呀!”

簡業修眼下正抱著不哭的孩子,甚至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大小頭頭們都這麼緊張地盤算著等待著換屆,他根本就不把常以新當棵菜,或者說一見了曾經暗算過他的人就有一股抑製不住的惡感,便用一種同福莊痞子的腔調說:“在常書記的眼裏所有的人都是邪的,隻有你自己最正,其實啊,地球是橢圓而不是正圓,圍著太陽轉還要自己轉,凡是雙腳站在地球上的人都是邪的,沒有一個是正的。”

常以新被噎在了當間兒,他是幹政工的出身,耍貧嘴哪鬥得過簡業修。金克任趕緊解圍:“業修是來跟我商量城廂區那棟危樓的事。您找我有事嗎?”常以新吭吭哧哧……簡業修見狀拿起桌上的文件:“我先走了,常書記,祝你們說得熱鬧。”常以新一直看著簡業修順手帶上了門,才晃晃腦袋:“這個人怎麼這樣呢?”

金克任沒有接茬兒,心裏還在想著剛才簡業修提供的消息,隻是默默地看著常以新等他說明來意。常以新說:“昨天來明遠同誌告訴我一件事,說你的夫人正在調查他跟韓國半島集團的關係,說白了就是查他是否收了韓國人的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