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3)

杜錕抹搭著眼皮突然開口了,嗓音依然帶著悠揚沉渾的韻味:“是啊,快七十歲的人了,臉上不再掛著責任感了,這是你們的事,該你們自己操心嘍。”

杜華正和兒子一臉錯愕。

又過了幾天的一個上午,杜華正沒有事先通知就突然走進了九河房地產開發公司,這可是稀罕事,三義裏拆遷鬧得那麼熱鬧他都從來沒有進過九河公司的門,他跟簡業修的關係盡人皆知,這又是什麼風把他給吹來了呢?而且裝得就像是簡業修的好朋友一樣,在公司裏走來走去,到處都看個遍,辦公室裏還坐著幾位等著見簡業修的人,隻有程蓉蓉一個人在照應,她也為杜華正沏上茶,他問:“業修哪?”程蓉蓉低眉順眼:“去現場了,馬上就回來了。”杜華正繼續搭訕:“你們幹得很火嘛!”程蓉蓉非常謹慎:“還可以吧。”

杜華正氣勢張揚,全不顧屋子裏還坐著許多外人:“簡業修是個非常能幹的人,不過,你們也要有個準備,如果業修再高升一步,你們的公司怎麼辦呢?”程蓉蓉隻是笑而不答,簡業修一步闖進來給她解了圍。杜華正一見他就打哈哈,把其他等簡業修的都甩在一邊:“你這兒滿不錯嘛!三義裏的招商情況怎麼樣?”

簡業修沒有急於回答他的問題,卻先向那些在等他的人歉意地笑笑:“對不起啊,讓你們久等了,我馬上就過來。”他示意杜華正跟他來到隔壁自己的辦公室,“杜區長大駕光臨,肯定不是來關心我們招商情況的吧?”杜華正一臉誠懇:“咱們得長話短說。我跟盧市長訂好了,一個小時後還得趕到他那兒。我想開個大會,把平房改造的經驗總結一下,把好人好事熱熱鬧鬧地表彰一番,你覺得如何?”

簡業修在琢磨杜華正想打什麼主意:“是不是早了點?”

“不早,再晚了就不趕趟了。”

“趕什麼趟?”

“這個會主要是為你開的。”

簡業修吃驚不小:“為我?”“這次換屆我提出讓你回來當區長的候選人,目前還有點阻力……”

簡業修有了動物看見陷阱般的警覺:“杜區長,我可不要那個,更不需要表揚……有戶居民要給我送匾,都被我堅決給擋回去了!”

“不光是你,還有人家公、檢、法和其他一些部門,都跟你配合得不錯吧?以及積極拆遷的住戶,該表彰的都要表彰,有利於推動今後的平房改造嘛。老百姓給你送匾是表達了群眾的一種心意,你私人不好接受叫他們送到區裏來,或者送給市裏嘛。”

簡業修看著他,暗自揣度這位杜大區長怎麼忽然又對平房改造熱情高漲起來……杜華正繼續說服簡業修,“這個會由區裏來操辦,以三義裏的改造為重點,而改造三義裏的主角是你簡主任,所以說是我搭台,你唱戲,到時候主要是聽你講。時間定在下個星期,至於表揚哪些部門,給模範人物發什麼獎品,獎金給多少,等等這些雜事,我讓老李先拿個方案出來再征求你的意見。”

簡業修心裏突然水似地清亮了,杜華正要把三義裏拆遷的全部功勞歸於自己,於是態度強硬地拒絕:“不行,我有後遺症,一聽開大會就頭痛。你們區裏願意開什麼大會那是你們的事,我絕不去講什麼話。”

杜華正的態度卻更強硬:“你隻要不反對開這個會就行,到時候我把市裏領導和各區區長都請到,隻要市長一去諒你就不能不去,到時候點到你的名字,不怕你不講。我可提前打招呼了,到那時別怪我搞突然襲擊,我勸你還是早點作好準備吧,要講得精彩點。”他說完起身握手,笑嗬嗬像來的時候一樣又匆匆走了。

杜華正急急地趕到市政府,準時敲開了盧定安辦公室的門,進門就先道喜:“盧市長,恭喜,恭喜!”盧定安發愣:“你這是道的哪門子喜?”

“還裝傻哪,最近您有兩件大喜事,第一是偷著娶了兒媳婦,連秘書和司機都給瞞住了。第二,咱們市股票在香港上市頭一天就長了3塊,昨天已經長到17塊了,15億港幣已經到手了,大家背後議論,要是早聽您的,再提前上市半年,至少還再多拿6個億!”盧定安也是凡人,聽了順耳的話渾身舒服,眉開眼笑:“中央一再強調,我們這些人要經曆三種考驗,執政的考驗,改革開放的考驗,市場經濟的考驗。”他從抽屜裏抓出一把水果糖扔到杜華正麵前,還故作矜持,“你不會就是為道喜來的吧?”

杜華正立刻正襟危坐:“彙報兩件事,最多占您一刻鍾。一件是關於簡業修的事,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了,又年輕,在危陋平房改造中功不可沒,我們區有相當一部分人希望他能重回河口區當區長,我於是提議讓他接替我,隻有我們區的書記不大讚成,其理由還是老調子,認為我們的檢察院沒有抓錯的時候,錯了也是對,無風不起浪,不管怎麼說也是簡業修的汙點。請您跟市委組織部關照一聲,我們區現有的幾個副區長能力都差一點,如果勉強提起來,對區裏的工作可沒有好處,今後幾年的危改任務可就慘了!”杜華正當然知道簡業修跟盧定安的關係,他這一手至少可以達到兩個目的,一是討好盧定安,表明他對簡業修的態度,倘若今後在簡業修的安排上再出了什麼問題都跟他杜華正沒有關係了;二是阻止簡業修被提到市裏當副市長候選人,以致於成為自己的競爭對手。

盧定安沒有表態,又問下一件事:“第二件事呢?”

“您也知道,我們區的危陋平房改造任務最重,條件最差,現在卻數我們區走在最前邊了。紅廟區拆了那麼一點,還嚷嚷著要賣政府大樓,城廂區急急火火地把居民趕走了,地皮卻亮了半年才起動,您也不能不承認我們現在是全市第一。為了推動下一步的危改,我們想召開一個總結表彰大會,下個星期四的下午兩點鍾,您無論如何都得擠點時間去說幾句,因為有個老住戶要給市政府送塊大匾,人家就想看看您……”

一談危改就搔到了盧定安正癢癢的地方,他邊想邊說:“這個會不錯,是有許多經驗教訓該總結一下了,讓各個區負責危改的頭頭也都去,聽聽你們的經驗,也可以讓他們講一講,對下個階段的危改隻有好處……你們要準備得充分一點,我會去的。”

杜華正目的達到,又馬不停蹄地去找來明遠,他展開這一係列的公關活動,就是要萬無一失地贏得副市長的提名。不論盧定安和來明遠這一對冤家誰升誰降、誰走誰留,他都不能得罪,不可介入他們間的矛盾……他是區長,對政府各個頭腦的辦公室都不陌生,卻是第一次走進市委書記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談不上有多麼地豪華,隻是大得像個小禮堂,嶄新的綠色地毯上撒了許多米黃色的老鼠藥——他像所有第一次到來明遠辦公室的人一樣感到奇怪,難道連市委書記身邊的耗子也大一輩兒,並不偷偷摸摸地躲在陰暗的角落,不出來則已,要出來就像書記一樣堂而皇之地走官道,大大方方地在書記經常站立和進出必經之地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