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3)

“是嗎?”鍾佩下了汽車,“你先回去吧。”

她對著玻璃門左看右看愣怔了好一陣子,又回過身來看自己的政府大樓,雖不花哨,但高大巍峨,在這一帶顯得格外地突出和壯觀,她看得有點癡迷——從樓前看到樓後,從樓左看到樓右,圍著大樓繞了一圈兒才急步走回辦公室。她的辦公室相當寬敞,但很簡樸,跟整個紅廟區的風格相近。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幾口冷茶,不僅沒有讓自己冷靜下來,反而越發地亢奮了,在有足夠空間的辦公室裏轉著磨磨……然後遲疑著給簡業修撥了一個電話,先問他這幾天家裏的情況,再囑咐他千萬要讓敏真和孩子多注意,又問他這會兒在哪裏,說話方便不方便……經過這麼一番鋪墊才說到正題:“我有個事想跟你谘詢一下,暫時你先不要給聲張,我們區的政府大樓,當年蓋的時候花了近4000萬。若是現在賣的話能賣多少?”

電話那一頭的簡業修不勝驚訝:“您想賣政府大樓?”

“別嚷,我隻是這麼想,危改沒有錢,把我都快逼瘋了!今天你不在,群眾集體下跪,當著港商將市長的軍,我這個區長還當個什麼勁啊?砸鍋賣鐵都得給市長爭回這個臉!”

簡業修沉了一會兒:“那件事不算什麼……你的樓賣好了能拿到一個億。”

“真的?那可是管大用啦!你是幹這一行的,認識的人多,能幫著我個主兒嗎?”

“您真想賣呀?紅廟區政府的人還不把您給吃了!”

“不光是區政府,還有區黨委、區紀律檢查委員會、區人大。四套機構都在這一個樓裏辦公。”

“我可以幫著您找到買主,但最好的辦法是做通內部的思想工作,然後公開拍賣,那樣容易賣個好價錢。”

“我再想想,你也替我想想,先別張揚。”

電話裏傳來簡業修的笑聲……她問:“你笑什麼?”

簡業修遮掩著不肯說,鍾佩自己替他說了:“什麼沒什麼,你以為我猜不出來,女人就是女人,房改弄不到錢,賣樓又嘀嘀咕咕……”

簡業修笑得更厲害了,鍾佩也笑著放下了電話。

這兩口子似乎都沒有做好夢,鍾佩的丈夫於振乾。這時候也快急瘋了,到晚上七點多鍾,才在中醫醫院的“高幹病房”裏找到盧定安。市長躺在病床上,一臉病容,隻有秘書羅文作陪,醫生、護士進進出出,噓寒問暖,於振乾猜測自己可能是第一個知道市長住院的人,他一直都覺得盧定安的個子挺大的,大概是老看見他坐在主席台上或站在前麵講話造成的錯覺,現在看他,蜷縮在床上那麼窄的一條,本來是帶著一腦門子官司來的,滿肚子火氣霎時變成一團晦暗——真沒勁。但不管怎樣總也得說幾句問候的話呀,就問:“怎麼突然躺到醫院裏來了?”

“沒事,有點感冒,再打一針就可以出去了。”盧定安聲音沙啞,鼻音很重。

“我空著手來看病號,有點不好意思。”

“我不算病號,你肯定也不是來看病號的,說吧,什麼事?”

於振乾猶豫著:“還說嗎?您發著燒,幹嘛還要再給您添堵!”

“我的鼻子和心裏反正已經堵上了,也不在乎你再堵一次。”

“來書記讓我們跟韓國合資的事您知道嗎?”

盧定安看著他點點頭:“有一點耳聞。”

“僅僅是耳聞?這就怪了,這麼大的事居然不跟您市長正式地商量?”於振乾一講起這件事,火氣也跟著又躥上來了,口吻完全變成發牢騷,“您是知道的,我們跟FLP公司合資是最佳選擇,FLP的信譽好,技術先進,在當今世界上的電子行業算是一流的企業,而且您也接見過他們的總裁,參加了我們合資的簽字儀式。不知為什麼,來書記從韓國回來後橫插一杠子,非要我們蹬了FLP公司,改和韓國的半島集團合資……這不光是我們東方集團不守信義,FLP還提出疑問,梨城的經濟工作到底是誰說了算?這讓我們無法解釋。”

盧定安聽著聽著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因為煩躁。還是怕眼睛流露出來的情緒讓於振乾看見。羅文向於振乾擺手,於振乾則向他甩手……他想,既然已經開了頭,無論如何也得把話說完了:“市長,如果僅僅是合資,跟荷蘭人的條件相同,由我們坐蠟,向FLP說好話,賠禮道歉,也未嚐不可。問題嚴重在韓國人居心歹毒,他們要占大股份,產品用他們的商標,還要裁掉一大半員工,把年輕能幹的素質高的留下來,把包袱甩給我們……這哪叫合資?這是搶我們的企業,搶我們的市場,毀我們的產品商標!我不理解的是他們有恃無恐,傲慢強橫,來書記一向是個挺好的人,怎麼一下子好像變成了韓國人的書記,一再壓我讓步……”

盧定安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但額頭兩側青筋鼓脹,揮手讓於振乾出去。羅文輕輕打著手勢把他往病房外推……於振乾勃然大怒:“哼,這算怎麼一回事!”

“嘭”地一聲,他重重地摔門而去。羅文跑出病房追上他:“於總,別那麼大的火氣,有事說事……大家本來就快成鬥雞眼兒了,你再把兩個大頭頭的火激起來,夾在中間好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