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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有人用閃光燈拍照,簡業修喝問:“誰?”

“我——夏晶晶。”

“你怎麼又回來了?”

“這是個聊天的好機會,我有些問題想跟你請教。”

“你表姐會擔心的。”

“我是得到了表姐同意才出來的。”

“你在美國也是這樣任性嗎?”

“不光任性,膽子還大,用一句東方的話說,這叫人小鬼兒大。”

簡業修看她唧唧索索:“你怎麼隻穿這麼一點衣服?冷不冷?”

“有那麼一點,但是我很經凍。”簡業修隻好脫下自己的棉大衣給她披上。“

謝謝!,‘她揚起臉,並抱住簡業修,在他腮邊吻了一下……眼波在夜光中脈脈泛彩,然後又消失在黑暗中。簡業修正衝著夏晶晶去的方向愣神兒,司機小常領著寧寧來了,從後麵一喊,嚇了他一跳,簡業修問兒子:”你怎麼來了?“

“我想去找媽媽。”

簡業修一驚:“你媽媽沒在家?”

“沒有,她一直沒有回來,隻給我打了電話,說她今晚有事就不回來了。”寧寧有了哭音,“媽媽是不是也不想要這個家了?”

小常站出來:“主任,我在這兒替您值班,您帶著寧寧回家吧。”

情勢困厄,簡業修想不答應也不行了。小常招呼王建:“王建,你在這兒頂一會兒,我去送簡主任,馬上就回來。”

筒業修攔住:“不必,你在這兒頂著,讓王建送我就行。”

下班時間早就過了,於敏真還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磨蹭著。黑村正樹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來:“於小姐,今天出了什麼事情?”於敏真目光閃閃爍爍:“沒有什麼事。”

黑村一臉關切:“不要再瞞我了,你是一個上班從不遲到的人。今天卻遲到近兩個小時。你是一個愛家庭愛孩子的人,下了班卻又不急著去接孩子,不急著回家做飯,還說沒有事,看看你近來的臉色,看看你紅腫的眼泡,我們是朋友,我有責任關心你。”

於敏真哭了。黑村走近撫摸她,她站起身撲到他的懷裏大哭起來,黑村緊緊抱住她,吻著她的頭發……好半天,於敏真才恢複平靜,離開黑村的懷抱,用桌上的紙巾擦幹眼淚,揚起頭看著黑村:“好吧,我不想回自己的家了,今天晚上你就好好地陪陪我,我們出去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後到歌廳痛痛快快地玩兒一玩兒。”

黑村猶疑著:“對不起,我的太太來了……”

於敏真如遭電擊,羞愧難當。黑村又抱住她:“這樣吧,你先到梨城大酒店以我的名義開個房問,我一定會找到理由過去陪你。”

於敏真推開他:“不必了,真對不起,弄髒了您的衣服。”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拿起自己手包走了,“您走的時候請替我鎖好門。”

於敏真駕車在梨城的大街上轉悠,她看見了希爾頓飯店的招牌,就把車慢慢開到前門,待服務生走上前準備為她開車門的時候,她的車卻猶猶豫豫地沒有停下,又緩緩地開走了,害得服務生慌忙後退兩步,詫異地在後麵看著她的車影消失在前方大道的車河裏。這種高級飯店的酒吧裏外國人多,中外合資企業裏的管理人員多,而在這兩種人裏很容易會碰到認識她的人,於敏真可不想一個人在那樣的場合碰到熟識自己的人。她開著車轉來轉去,最終找到一家名為“夢巴黎”的中檔歌舞廳,她停好車走了進去。大廳裏彩燈旋轉,暗影幢幢,她找了個位置不太靠前的包廂坐下,要了幾樣零食和水果,一杯據服務員說是“夢巴黎”價格最昂貴的法國紅葡萄酒,她決心要放縱一下了,或者說麻痹一下損害一下報複一下自己……舞廳裏人不少,大都成雙成對,或成幫結夥,單身到這個地方來的女人大概不是“三陪小姐”就是娼妓之類的人物,她們的特點是淺薄虛華,含笑弄姿,眼光帶鉤,不停地四處尋覓獵獲對象,一旦發現目標就會主動出擊。隻有於敏真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包廂的角落裏,體味著自己的心情,沒有人為她唱歌,沒有人請她跳舞,她也還沒有勇敢能主動找陌生男人搭訕的地步……

樂聲輕慢,在前麵能跳舞的地方擠滿摟抱著的一對對花男綠女,慢悠悠地在耳鬢廝磨,旋轉的彩燈把他們變幻得時而鮮豔,時而陰森,儼然如一群妖怪。在她周圍幽暗的包廂裏,有纏綿忘情的,有旁若無人地動手動腳的,有嘻嘻哈哈打情罵俏的,有借著唱歌鬼哭狼嚎求宣泄之痛快的……惟於敏真一個人獨坐。時間長了就感到了無聊,感到了尷尬,她甚至後悔到這種地方來。看來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想放縱自己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她正要招呼服務員結賬,兩個匪裏匪氣的年輕男人不請自來地坐進她的包廂,一個端過她的酒杯,把她喝剩下的一點酒一揚脖子倒進自己嘴裏,咂舌嘖噴有聲:“好酒,好酒!”另一個抓起她的零食就往嘴裏塞,眼睛還挑逗地盯著她,她也看著他們,終於有伴兒了,隻要有人陪著就比一個人呆著好一點。喝她酒的小子開口了:“小姐,一個人傻坐著多沒勁,跟我跳個舞吧?”

於敏真站了起來,那個小子把她摟得很緊,她卻一副無所謂的神態。那小子終於忍不住問她:“你不害怕?”

她反問:“。怕什麼?”

“你不怕我?”

“為什麼我要怕你?倒應該是你們怕我才對。”

那個男的一咧嘴:“嘿,我會怕你?”

“你是活人,我是死人,死了的不知道害怕,活著的才會懼怕。”

那個小子突然感到脊背發涼,一抖摟鬆開了手,眼睛離離悸悸地瞪著於敏真:“哎呀我說姐姐,你可別嚇唬我!”他回到包廂拉起同夥匆匆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打量於敏真。

於敏真苦笑,結了賬也離開“夢巴黎”。她開著車繼續在已經清靜的大街上轉悠,她不知該到哪裏去,自己的家不想回,回娘家免不了又得讓父母著急生氣,她還不願意讓人知道她選擇簡業修是選擇錯了……她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市郊的基督教堂,大門關著,裏麵漆黑,隻有守門的小屋裏亮著燈。她並不指望在這種時候還能進去,但她又太累了,她曾經是個不知疲倦的工作狂,如今卻對生活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她下車走到大門前,雙手抓住門上冰涼的鐵杆,揚臉望著教堂黑糊糊的輪廓,教堂的上端頂著皎潔的明月,清輝熠熠,恍兮惚兮,她心裏登時產生了一種特殊的靜謐,不再憎恨,不再沮喪,也不再渴望,隻體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一刹那問俗慮塵懷仿佛爽然頓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