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聽說區長下來了,都湊過來想聽點消息,進不了屋就堵在門口,越堵越多。
已經拆掉房子的同福莊卻陷入了另一種麻煩,由於遲遲沒有施工,無人照看,這麼一大片天然的空場,糟蹋起來太容易了——變成廢墟的同福莊又成了垃圾場!附近的單位和居民隨心所欲地往這裏倒髒土,丟棄廢物,夜晚在上麵大小便……天天都有從這兒搬走的老住戶回來看看,看新樓是否有動靜,卻就是老沒有動靜。老住戶們在自己的老地基上越聚越多……漸漸形成慣例,每天早晨同福莊的老住戶們,都要在同福莊的舊址上碰頭。
交換信息,商量該怎麼辦。一傳十,十傳百,參加這種聚會的人越來越多,像趕早市一樣,這其中也有簡玉樸,人們自然就喜歡向他打聽消息:“簡大爺,您也著急呀?”簡玉樸歎息:“唉,沒法子,跟閨女一家三口擠在一間房子裏,害得女婿天天晚上住在醫院的值班室裏。”
“是啊。當初讓我們搬遷的時候催得那麼急。還把老實巴交的劉玉厚給逼死啦,等我們走了,他們也走了,一晃四、五個月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把我們糊弄走了,新樓又不建了,這不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嘛!”
“鬧不好還真就是一場騙局!”
有愛多事的人站了出來:“簡大爺,您的兒子不是升到市裏專管拆遷嘛,盧市長跟您的關係也不一般,您替咱大家跟他反映反映行嗎?”簡玉樸趕忙向外推辭:“我跟業修說過多少遍了,盧市長也知道這件事,他們很著急又不好插手,聽說耽誤在韓國人手裏,得是咱區裏去催……”有人熗火:“別聽那個,隻要心齊就好辦,染整廠一千人到市政府門前一坐,半天的工夫什麼都解決了!”
“咱們得先找區裏去問個明白,區裏不行再找市,怎麼樣?”
“對,就這麼辦。”急公好義的、愣頭青膽子大的以及願意出頭的人還是不少:“誰跟我去?”響應的也不少,有人叫號:“簡大爺,您算上一份兒嗎?”筒玉樸退縮:“我身子骨不好,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到這兒來聽你們的消息吧。”有人高喊:“簡大爺可不能不去,您去了有分量!”簡玉樸想再說幾句,已經沒有人聽了,被大家架著擁著夾裹著就走了……城廂區政府得到了這個消息還不慌了神嗎?顧全德出麵做解釋工作,態度誠懇,作揖拱手,他在城廂區原本口碑就不錯,許願一個星期後一定給大家一個確切的答複,最後還真把想鬧事的人給哄散了。周原喘過氣來就趕緊去找杜覺,運氣不錯,在土木集團豪華的總經理辦公室裏堵上了杜覺,杜覺卻對他搪塞:“我也很著急,有時一天要給崔太永發5個傳真,光是國際電話費至少花了我有一萬多元了。”
周原心焦:“韓國人是什麼意思呢?”
“他們老強調算不下賬來,這樣上馬會賠錢。”
“當初他們答應接這個工程的時候是怎麼算的呢?”
“總之,韓國人不是東西,跟他們打交道最麻煩,好合作的還得說是美國人,歐洲人也可以……”
“他們是不是想打退堂鼓?”
“他們不開口,咱就不能給他這個台階下呀!”
“但也不能老這樣拖下去,居民們情緒激昂,經常到區裏去質問,萬一再鬧出染整廠那樣的靜坐事件,我們可就慘了,這您應該能夠理解吧?”
最後周原總算逼得杜覺答應盡快叫韓國人給個肯定的答複。
答複還沒有得到,同福莊又有了新變化,有些進城做買賣的外地農民,看見有那麼一塊空地方老閑著沒人用,而且又在市中心,就搭起了棚子,又存貨,又當落腳的地方。中國的事,有一個人幹,就會有一千個、一萬個人跟著學,呼啦一下子就搭起了一大片。更要命的是裏邊還有外區的拆遷戶,一時找不到住的地方也到同福莊這塊難民營般的地方支起帳篷落腳……同福莊的老住戶看見這個哪受得了,以為這樣一來動工就更無望了,每天在那兒聚會的人又增加了許多……周原跟杜覺通過電話之後就急急忙忙來找顧全德,自打拆遷以來他就很少向區長報好消息,而按著老百姓的說法,不斷向頭頭報告壞消息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把敲門當成了一種形式,不等裏麵應聲就竟自推開門走了進去,而且進門就嚷嚷:“區長,這下可麻煩了,在同福莊又搭起來許多新窩棚,鬧不好將來我們還得搞二次拆遷!”
顧全德顯然已經知道了,他隻問杜覺那裏有沒有消息?周原告訴區長,韓國人正式答複說不幹了。
“不幹了?一句話就想推個一千二淨?哪有這麼輕巧!走,我們去找他。”顧全德起身急,心裏想往前邁步,兩條腿卻沒動彈,身子一歪,向前撲了下去。周原手疾眼快架住了他,他不好意思地嘟囔著,“沒事,活動活動就行啦。”他雙腿慢慢地挪動,一俟能邁步了,就趕緊向外走……他們找到杜覺的辦公室,杜覺顯得疲倦而冷漠,勉強擠出一點禮貌的笑意並伸出手:“哎喲,是顧區長,真是稀客。”顧全德沒有心思寒暄:“聽說韓國人不幹了?…‘沒辦法,商人嘛,就是以賺錢為中心。他們怎麼盤算都賺不到錢,我們催得又急,就隻好打退堂鼓了。…’他不能這麼上下嘴唇一碰,說不幹就不幹啦?”
杜覺抬起眼睛:“您的意思是……”
“韓國人耽誤了我們近半年的時間,害得我們把所有能調動的資金全都投進前期拆遷了,當下可以說是彈盡糧絕,把空地晾在那兒,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輕巧地說不幹就不幹了呢?他們若早說不幹,我們說不定又找到其他合作夥伴了,你知道影響有多壞嗎?老住戶已經開始串聯集會,還不知會鬧出點什麼事來……”
顧全德焦灼異常,越說越氣。
周原口氣較為和緩:“杜總,韓國的半島集團跟我們有協議書在,簽字的時候連副市長都在場,全梨城的人都見到了,他們單方撕毀協議,要不要包賠損失呢?”
牡覺一副世事練達的神態:“那協議狗屁不值,因為他們連一分錢都沒有投進來,我們奈何不了他。何況他現在又靠上了市委來書記,正準備跟東方電子合資哪!那是多好的買賣,現成的產品,現成的市場,合進來就等於坐地分錢,他幹嘛還要到你們這裏冒這麼大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