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5月23日,四人駕車返回銅川的途中,突然發現風雲驟變,從富縣到黃陵,沿途上關卡重重,公安幹警嚴陣以待、嚴密盤查著過往車輛,他們東躲西閃,好不容易到了黃陵縣境內,在黃帝陵附近,遠遠看見一輛巡邏車迎麵駛來,四人棄車而逃,一口氣上了橋山(黃帝陵就掩映在橋山之巔)。在古柏參天的橋山上躲藏了半天,然後,搭乘一輛旅遊車返回銅川。他們以為,這次也像以往那樣,隻是虛驚一場,等風頭過後,他們將照樣出來興風作浪……
然而這一次,他們卻是在劫難逃了。
法網撒在陝西北部地區,“末日的審判”正在等待著他們……
5 “狼溝”裏一場無聲戰鬥
1993年6月11日晚七時十五分,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特大車匪路霸案近日在陝西省銅川市破獲。這個以勞改勞教釋放人員為骨幹的犯罪團夥,自去年10月以來,先後在陝西、江蘇、河南、山西等省的公路上,大肆進行搶劫、殺人、強奸婦女,搶盜車輛財物,洗劫司乘人員……目前,此案正在審理中。
公安廳長艾丕善指示:在全國打擊車匪路
霸之際,犯罪分子如此猖獗,要盡快偵破此案,
將犯罪分子一網打盡。
1993年5月21日,淩晨三點多,兩男一女走進了富縣公安局……
同日,淩晨四五點鍾,又一起搶劫案的受害者也走進了富縣公安局。
“五?二一”,相隔僅一個小時,在同一地區接連發生的兩起搶劫、輪奸案引起了公安機關的高度重視。富縣公安局立即上報延安地區公安處,地區公安處又立即上報陝西省公安廳,公安廳長艾丕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西包線上(西安至包頭的二一O國道上)有一兩個犯罪團夥,要下決心一網打盡!”
隨即,由辛生旭副廳長帶領的省廳六處處長崔海春等偵破專家進駐富縣茶坊鎮,坐鎮指揮“五?二一”案件的偵破。一個星期過去了,偵破尚無突破性進展,匪徒們似乎藏匿到了地下,延安地區風平浪靜……
5月25日,銅川市公安局長徐秉義桌上的電話鈴驟然響起,辛副廳長詢問銅川圍殲車匪路霸的情況,在放電話前,徐秉義局長關切地問起富縣“五?二一”案件的進展,聽著聽著,徐局長的眉頭逐漸聚拔,腦海裏閃現出在本市轄區宜君縣先後發生的兩起搶劫案。
“我們這裏有兩起案件與富縣的搶劫案很類似。都是駕車搶劫;都是手持凶器,匕首、殺豬刀、土槍等;也都是四五個人……”
徐局長所說的兩起案件,即1992年10月27日,張發啟等人第一次“北上”途中在宜君縣偏橋鄉路邊食堂毆打張老板、劫走年輕女老板並輪奸一案,以及1993年1月10日同在該縣搶劫內蒙古東勝油田“東風”貨車並朝司機和助手腳上各開一槍一案。時隔半年,他又“舊話重提”,憑多年的偵破經驗,他直覺到,此案與彼案之間有某種聯係,或許,偵破的突破口就在這晦暗不清的、若隱若現的“關聯”之中……
電話那端的辛生旭副廳長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關聯,當即說道:
“請你局立即派人參加‘五?二一’特大車匪路霸案聯席會議,同時把宜君幾個案子的線索帶上。”
——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電話。電話兩端,省廳副廳長和銅川市公安局長,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個大刑偵格局開始孕育。
重點南移。富縣指揮中心南移銅川市。聯
席會議上,省市兩級公安機關取得共識:案犯就
在銅川!
富縣專案會議,囊括了延安、榆林、銅川三地市,將在這一廣大區域內自1992年下半年至1993年上半年發生的二三十起搶劫案梳理列表。刑偵專家們分析,根據多次的報案材料,案犯中有人會說河南話。往陝北方向去,愈往北河南口音的人就愈少,而鋼川素有“小河南”之稱,該地區的流行語為“豫語”,案犯很有可能是一群“來自南方的狼”,由南向北而來,又由北向南而回。此外,在這二三十起搶劫案中,有一個特別奇怪的現象,所有被搶車輛均屬榆林、延安境內車或山西、河南、內蒙古等過路車,而在同一條國道(二一O國道)上跑的眾多屬於銅川的車沒有一輛被劫……
“奇怪,案犯們似乎對銅川的車格外開恩?”專家們以調侃的口吻打趣道。
銅川公安局李副局長滿臉倦色,但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卻在熠熠閃光,他沉吟道:
“回去以後我們再查一下銅川丟車的情況。假如能夠證實二一O國道上發生的數起搶劫案與銅川丟車有內在聯係,那麼,案犯在銅川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這天晚上,銅川市公安局頂著國徽的“公”字型大樓的燈光亮了一夜,在這次事後被證明是偵破此案至關重要的會議上,徐秉義局長提供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情況:
“昨天我到青年路派出所了解工作,該所反映,青年路一輛私人剛買來的吉普車丟了,丟車時間是5月20日晚八時左右,即‘五?二一’案件的前一天晚上!”
辛副廳長、崔海春處長等交換了一下興奮的目光:銅川丟了一輛車,黃陵“撿”了一輛車,都是北京吉普。在黃陵縣公安局扣的這輛來路不明的吉普車上,他們發現有銅川市公共汽車票。該車掛著公安牌照。個體戶李某剛買的這輛車還未來得及掛牌照,而發動機號竟與黃陵這輛車上的一模一樣!
是否可以斷定,這輛車就是“五?二一”案件中案犯所駕的車?
接下來的發現更使他們興奮。
翻查所有銅川丟車的紀錄,幾乎有一個太相近的規律:每當延安、榆林地區包括銅川轄區最北邊的宜君縣發生搶劫案,銅川市區差不多此前幾日就有車輛被盜。而這些車,又大多莫名其妙地周遊一圈“自動”返回銅川……
“這個案子應該重點南移!”陝西省政法委副書記趙文遠興奮地以掌擊桌,隨即,補充了一句事後被證明是相當英明的預言:
“案犯就在銅川!”
“狼溝”果然是“狼穴”,疑點漸漸聚攏……
李萬根副局長掛印上陣。在連夜召集的各區縣刑偵局長、刑警隊長會議上,作為此案專案組的主帥,李副局長擲下一支令箭:
“下死決心,破案者受獎,漏網者受罰!”
暴風驟雨的前夜,濃雲逐漸聚攏在天際。
——在丟棄在黃陵的、被證實是銅川青年路個體戶李某的北京吉普上,撿到大量煙頭,經技術人員進行血型化驗,認定同“五?二一”現場提取的精斑血型一致。從而確認,偷盜這輛車的案犯即是“五?二一”搶劫案的案犯。
——誰偷盜的這輛車?刑警大隊郭平社政委和幹警陳登凱叩開一家家大門,和顏悅色“微服”查訪,在青年路幾百戶人家中大海撈針般尋覓到三個目擊者。目擊者稱,在這天下午四時左右,曾經看見過三個形跡可疑的青年逡巡在這一帶,“其中一個身高一米八左右、長發瘦臉的高個,一個約一米七,長發圓臉的低個,還有一個瘦長臉的低個……
(後證實這三個人的體貌特征分別為武佩昌、陳來斌、張發啟)
——痕跡技術人員郭海波從上萬份指紋檔案中查出一份指紋,與河南開封市公安局提供的殺害標致車司機黃進旺現場留下的一枚指紋相同(該指紋認定了,王誌豪就是河南劫車殺人的案犯之一)。
——刑警大隊長溫育朝在銅川礦務局走訪時,發現該局某操場上長時間停過一輛來曆不明的“江西”五十鈴工具車。該車“車主”何建林稱,車係他從西安土門黑市上買來,由無業人員王誌豪代管。
——李萬根副局長帶領段好信副大隊長等刑偵技術人員三上宜君,從再次勘驗的“一O?二七”案件現場,提取的血跡、精斑及一枚足印痕跡,經鑒定分別為張發啟、武佩昌、王誌豪等。
……
就在案件偵破線索愈來愈集中到居住該市城區的張發啟、武佩昌、陳來斌、王誌豪等人身上時,一日,有市民舉報,一個叫“鍋鏟”(即武佩昌)的兩勞釋放人員近日來神情異樣,惴惴不安,夜間怕人叫門,一有動靜就藏匿……
“何故驚慌至此?”李副局長微微一笑,指示“便衣”貼靠“鍋鏟”,很快又有了重大發現:“鍋鏟”和同住新溝(即“狼溝”)的張發啟、陳來斌等人經常形影不離,且曾駕駛過一輛來路不明的北京吉普、白色“江西”五十鈴工具車和一輛白色拉達轎車……
當慶功宴席擺上時,幹警們卻沉入了甜甜的夢鄉,他們太累了……
6月2日淩晨二時許,銅川市公安局“公”字形大樓燈火通明。到這天止,這座頂著國徽的莊重的白樓,已經通體明亮了五六個夜晚。此刻,四個行動小組全部返回指揮部,他們帶回了令指揮官興奮的消息:根據偵察,團夥的主要案犯當天均未離開銅川。
崔海春處長和李萬根副局長迅速交換了意見。
“好!立即出發,收網捕捉。注意隱蔽,一網打盡!”李副局長沉著冷靜地下達了逮捕令。四十餘名精幹幹警分別由刑偵大隊長溫育朝、政委郭平社,城區分局副局長趙小伍、嚴平帶領,撲向狼溝……
“狼溝”,銅川市區以東的一條幹河溝。三四十年代,這裏是一片茅草叢生的荒野之地,成群的野狼穴居與出沒這裏,當地人懾於豺狼的淫威,毛骨悚然地稱之為“狼溝”。城市興建,昔日的狼溝已正式定名為桃園路新興居住區,四條腿的野狼早已成為曆史遺跡,而兩條腿的“狼”——特大車匪路霸案的幾個主犯張發啟、武佩昌、陳來斌等卻潛伏與出沒在這裏。
漆黑的夜,錯錯落落散布在於河溝的磚瓦小屋、茅草棚一片死寂。遠處,幾星燈光,鬼眼般閃爍;偶爾,幾聲低沉的狗吠,打破了夜的寧靜……
幾輛警車悄然而至,在離狼溝不遠處,熄火滅燈。
行動小組分頭迅速向目標靠攏。幹警們躬身彎腰,隱蔽前進……
第一行動小組直撲首犯張發啟的家裏。樓上樓下,房裏屋外,均不見張發啟的身影。行動小組迅速撤出。是案犯有所察覺藏匿了?逃跑了?——不會!根據偵察情況,該犯當日下午還在家裏悠閑地進餐。半個小時後,張發啟夜遊歸來,遊遊蕩蕩地踏進家門,正與殺回馬槍的第一行動小組撞個正著。張發啟被擒。
武佩昌的落網頗費了一點周折。第二行動小組第一個回合撲了空,武犯當晚不在狼溝。行動小組星夜驅馳,警車開足馬力,翻山越嶺疾馳百餘裏,在第二天清晨將武犯堵截於陳家山煤礦其父母的家中。武佩昌剛剛起床,見勢不妙,奮力奪門而逃,幹警馬軍不顧生死一個虎躍將武犯撲倒在地,武佩昌人高馬大,渾身蠻力,與馬軍翻滾廝打,又一名幹警奮身上前。一場惡鬥。幾分鍾後,這個該團夥中最凶殘的“殺手”匐伏就範。一副鋥亮的手銬銬住了他那雙曾經拿過土槍的手握過匕首的手沾滿鮮血的手。太陽出山了。武佩昌望一眼再不屬於他的冉冉紅日,無奈地走向警車……
抓獲陳來斌的第三行動小組經曆了驚心動魄的一冪。事後,這個組被戰友們贈予了“最幸運組”稱號。他們屏息靜氣地貼近陳家的圍牆,圍牆很矮,一躍身,跳了進去。“得、得”輕輕地叩了幾下,屋內毫無動靜,再敲……十幾分鍾後,一個凶凶的男人的聲音:
“誰!幹啥?”
“我,有個急事跟你商量。”幹警機警地回答。
屋裏有了燈光,接下來有了趿著鞋的腳步聲。對方似乎在猶豫。幾分鍾,外麵的幹警卻覺得猶如過了半個世紀,攥槍的手沁出汗水。終於,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兩名幹警撲上去,扭住了陳來斌。
“陳來斌,你被捕了!”幹警出示搜查證。
與陳犯同居的年輕女人被叫了起來,掀開枕頭,一把明晃晃一尺多長的殺豬刀。再往房間一頭的高低櫃下一看,整整齊齊捆著二十筒炸藥。與雷管相接的,是一條長十米的電線,電線蚯蚓般爬向床頭;床頭上一個插銷——這就是陳來斌精心布置下的一個“雷區”。一旦遇有緊急情況,隻消他將插頭一插,電源接通,連同他自己、他的姘婦、他的家,方圓幾十米內全部化為灰燼——當然,也會包括前來捕捉他的幹警。
——6月2日淩晨四時三十分,王誌豪被擒。
6月3日清晨,何建軍被擒。
截至6月3日晚,十一名案犯全部抓獲。
……
6月3日這天,曾為“五?二一”兩起搶劫血案震驚和痛心的富縣百姓自發組織了秧歌隊,他們敲鑼打鼓,載歌載舞,吹奏起歡快激越的嗩呐,以富有陝北民間風情的歌舞形式,慶賀匪徒落網大地回春!
過往的車輛有感於這一喜慶場麵,列隊加入,長長的汽車長龍,齊聲按響喇叭,三聲汽笛,鳴笛向英雄的公安幹警致敬!致敬!!致敬!!!
熱淚,歡笑,鞭炮。
二一O國道成了一條幸福而歡欣的長河!
慶功宴席,本當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的一頓美餐,可是,徐秉義局長環顧四周,發現他的小夥子們,有的已沉人甜甜的夢鄉,腦袋軟軟地耷拉在胸前、伏在桌上,這豐盛的宴席,他們竟一口也沒有嚐!
徐局長不由眼眶有點濕潤。他的部下,此刻,更需要的是睡眠……
槍聲,代表正義懲罰罪惡
1994年2月6日清晨。
幾輛囚車駛進了銅川市公安局看守所。身著戎裝的法官們、檢察官們、公安幹警、武警戰士,莊重地走進了看守所那兩扇鐵門。他們將執行對這起震驚全國的特大車匪路霸案五名死刑犯的最後一道法律程序:驗明正身。
“哨!哨!哨!”
砸腳鐐的錘聲回蕩在牢獄的上空。
驗明正身後,五輛刑車分別押著五名死刑犯,風馳電掣地開往法場。刑車上,兩排武警戰士槍口對著槍口,形成交叉火力。沿途幾公裏,公安特警隊員頭戴鋼盔全副武裝,撒開兩道整整齊齊的散兵線。銅川市民們傾巢而出,擁滿道路兩旁,但秩序井然。囚車、警車在壯觀的人群中呼嘯而過。
刑車開到銅川郊外。
離公路幾十米,武警戰士撒開一條威武的警戒線。
中午十二點。
五聲悶悶的槍聲。
張發啟、武佩昌、王誌豪、陳來斌、武建軍同一瞬間,撲倒在地……
法律,執行了莊嚴的使命;槍聲,代表正義懲罰了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