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歸黃土地 1．國務院秘書長助理流淚了：政府對不起你們
對於陝西省政府來說，當時的處境的確非常尷尬，問題是複雜的曆史遺留的，解決起來卻極其棘手，事情涉及部隊農場、國有農場，也就是說，涉及了軍隊和地方、中央和地方的關係。陝西省深受移民返庫鬧事之苦，卻根本無力解決。事情在萬般無奈之下終於驚動了中央。陝西省頗覺臉上無光，無論如何，任何一屆政府，麵對成千上萬的百姓“造反”卻束手無策，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所以，當中央聯合調查組即將赴陝調查的消息傳來，省府的首腦機關是喜憂參半，心情頗為複雜的。
中央聯合調查組於1984年11月18日到達陝西，至同年12月17日離陝，進行了為時三十餘天的深入調查研究。此次調查的主題是：“調查陝西省三門峽庫區移民生產、生活的困難情況以及庫區靶場、農場情況。”聯合調查組成員由代表國家、軍隊、地方的十一個單位組成，國務院辦公廳、水電部、解放軍三總部、國防科工委、兵器工業部、蘭州軍區、蘭州空軍、第三十一試驗訓練基地、陝西省委和省政府等。聯合調查組組長是國務院秘書長助理孫嶽。這是一個規格很高的調查組。由其成員的組成就可表明政府徹底解決三門峽水庫移民問題的決心。
孫嶽到陝，下了飛機見到陝西省官員，這位負有特殊使命的“欽差大臣”嚴峻的臉頰上沒有一絲笑容，開口便是：“你這地方政府不做工作。”——直批評得陝西官員、特別是渭南行署官員漲紅著臉，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出自顧全麵子還是其他複雜原因，陝西方麵對調查組所應接觸的人和事事先做了周密安排，可是移民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中央來人，他們無論如何不願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中央調查組的行蹤不知為什麼移民方麵總能獲悉，移民自發地攜老扶幼，遠遠地站在村口等待孫嶽一行，他們像見了親人一般，淚流滿麵向孫嶽老頭哭訴自己的諸種不幸，每到一個村子，孫嶽等就被衣衫襤褸的移民們包圍住……根據後來移民辦幹部介紹，開始看見移民如此情緒激動地包圍孫嶽，陪同的陝西省、地、縣幹部都相當擔心，總怕出亂子，也總怕中央同誌吃不消。然而，時間過去幾天以後他們發現，孫嶽老頭是寇準一類“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的好官，滿臉嚴肅、令官員們望而生畏的國務院秘書長助理在包圍著他的移民群眾中變得特別和藹可親，對移民的每一句話，都認真傾聽，他帶領調查組成員耐心細致地走訪了一戶又一戶，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移民的生活現狀，常常令這位嚴肅的老人禁不住眼眶潮潤。在澄城縣，久候在村口的移民扯住孫嶽的袖口，巴巴地請求：“你到我們村也看看……”孫嶽去了，他看，他聽，他記，認真傾聽移民們含淚帶悲的傾訴，字字句句，幕幕情景，使得孫嶽從心底裏泛起對蒼生、對百姓苦難的悲憫、憐痛……當孫嶽被百姓簇擁著一直送到村口，這位麵冷心善的“欽差”再也無法控製自己洶湧的感情，再也無法用另一種方式、另一種語言表達出作為一名政府高級官員對蒼生不幸的最深沉最痛惜的感情——在村口，孫嶽對著全村移民，雙手抱拳作揖，聲音哽咽道：
“政府對不起你們……”
當天晚上回到地區招待所，孫嶽仍不能平靜自己的感情，座談會上，他哭了，未語先流淚：
“國家確實沒把移民安排好……”
澄城之行後，陪同的陝西地方官員再也不對移民群眾的行動做任何限製，他們心裏清楚，這是一群好百姓，他們隻會從心底愛戴中央來人，而不會做出任何越軌行為。他們不該、絕不應該限製百姓麵見“青天大老爺”的權利，不該阻撓他們的長街灑淚以及用百姓樂意的任何方式在一種極為寬鬆無拘無束的情形下廣泛接觸孫嶽一行。
一天，孫嶽、水利部計劃司副司長陸孝平等人來到澄城縣善化鄉一家移民家，正是吃飯時間，看見移民一家人正在啃吃糠菜團團，孫嶽、陸司長要了一個團團，每人嚐一口。
糠菜團團是用苞穀皮和野菜攪拌在一起蒸成的，孫嶽、陸司長們吃這一口，便吃得滿心酸楚，哽不能語。陸司長抱拳重複了孫嶽刀口句百感交集的話：“政府對不起你們……”
後來，在聯合調查組的報告中，他們向中央如買反映了移民的生活現狀困苦情況。報告中道——
“安置區在二十多年中，相當多移民所在生產隊勞動日值僅幾角錢乃至幾分錢，口糧嚴重不足，部分移民生產、生活仍然相當困難……
“不少移民住房破陋不堪，缺衣少被……
“澄城縣劉家窪鄉有幾戶移民，人畜同居一室。這個縣的善化鄉隴頭村移民安石頭，全家七口人，現在(即寒冬臘月)隻有一人穿上棉褲，還是政府救濟的。至於四五口人之家，僅有一兩床又破又爛的被子，並不是很個別的現象……
“蒲城縣馬湖鄉用女兒換戶口遷走的有四戶二十三人，出外入贅的有十一人……
“移民要求返庫的根本原因就在於安置區比庫區生產條件差，生活有困難，安置區的現狀和當初政府許諾‘移民遷移後，每年的生產收入不低於其在庫區的水平’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