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話對你說(2 / 3)

“哦,原來是這樣。”我大叫一聲,胸膛轟然裂開來。一股久蓄的沉重呼嘯而去,頓時豁然開朗,無比輕鬆。我感到久已沉悶的怠倦的心一下子有了活力,渾身的血脈都汩汩地奔騰起來。

我轉身撲到鋼琴上,彈了一曲我心愛的拜厄第66號鋼琴曲。我的彥弟曾經告訴我:他從這首曲子裏,聽出了一個倔強的、昂揚的、渴望為真理而衝鋒的靈魂。

不知道你能否理解我,有話對你說。

鋼琴的餘音還在回蕩,我卻潸然垂下頭,沉進人類的大悲哀裏,心裏堵得疼。

對別人,我一天比一天沉默。

我隻想逃回自己的窩裏,依在你溫馨的慰藉裏,歇息。

不是因為膽怯,也不是因為沒有能力,而是因為極度的失望。

小知道你是否體味過那種心裏有話,卻無從對人傾訴的痛苦?這是精神的苦役。剛才我走在大街上,被淹在人流之中,競突然茫然失措。穿著漂漂亮亮的男人、女人們,各自向著他們的目標,急急忙忙地走著。而我,卻突然不知道要走向哪裏,要做什麼。我甚至迷惑地失去了自己,被人群的慣性所裹脅,腳機械地挪,心卻在空洞洞地流血……

我就去找我的朋友們。可是他們都出門了,有的去憑吊圓明園的廢墟,有的去賞玩香山的紅葉,還有的在石景山遊樂場翻江倒海……

我就去找我的文友們。可足近在咫尺的在忙於吟詩作文寫小說電影電視劇,天南海北的又是路也迢迢,心也迢迢……

我就去找我的老師。可是他已經顧不上我,麵對著新一茬學生,他的心已經拴在他們身上……我就去找我的親人。可是高堂雖健在,兩座肩膀的人山卻已被歲月的流水衝得坑坑窪窪,我不忍再去依傍他們;兄弟姐妹們一個個都沒精打采,各自挑著一副沉重的日月星辰,無暇再顧及我;我可愛的小女兒呢,眼睛裏清澈無比,一顆率真的心在嘰嘰喳喳地唱,我又怎能忍心去折斷她的翅膀……

我就去找我的書。可足書太智慧了太原則了太形而上了,你聽:“希望是堅固的手杖,忍耐是旅衣,人憑著這兩樣東西,走過現世和墳墓,邁向永恒。”(羅高語)他說得完全正確,大智大慧,可是要命的是,我還沒有修煉到那麼高的境界還顧及不上永恒……

最後,我又去朝拜宗教。九華山、峨嵋山、五台山,碧雲寺、靈隱寺、普寧寺,我尋尋覓覓地都去了。仙山道遠,路陡霧大,都沒有阻遏住我的決心。可是,釋迦牟尼隻是慈眉善目地望著我,不語。我又去到天津,走進巍峨的天主大教堂。教堂好高啊,淩雲蓋頂,直達天國,然而我卻隻看到了痛哭流涕的信徒們,沒有見到上帝……

上窮碧落下黃泉呀!

我忍不住大聲地哭泣起來,一邊哀哀地繼續我的蹀躞。一路上,不斷有好心的路人;攔住我,問我怎麼啦?我再也顧不得什麼規矩、限製、禁忌……嗚咽著告訴他們:我在找你!

不知道你是否接納我,有話對你說。

在經曆了一連串如熬如煎的心路曆程之後,我開始想到生,想到死,想到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太陽為什麼是紅的而不是黑的?

江河為什麼要流動而不願靜止?

女人為什麼一定要美如瑩玉而男人為什麼一定要成就功業?

這些最基本的念頭,愚蠢地糾纏在我的腦子裏,像四月的陰霾一樣不肯散去。我被折磨得形同枯槁,奄奄一息,終於懂得了什麼叫作抑鬱而疾。

我覺得有些受不住了。胸口一陣陣發悶,喘不上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