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爾基:你看你這大老板,竟用瞧不起人的眼光看人,我就不興進步,蒙古人都在進步,我也不能拉民族的後腿呀。
我說:你在北京怎麼學得這麼貧嘴呀,你現在到底在搞什麼貿易?
道爾基:販羊絨。
我真心地嘲笑他了:還是個販子,還說進步了,隻不過是由一個馬販子變成了一個羊絨販子。
道爾基:你看又瞧不起人了吧,這羊絨販子和馬販子可是截然不同的販子。
我說:有什麼不同,不都是販子嗎?
道爾基很狡猾地說:你聽我給你講完,你就知道有啥不同了。在我們錫林郭勒草原,小的時候我們幾乎很少吃到蔬菜和水果。有時從漢族地區的遼寧會有精明人拉來一車水果,我們像當時的全國人民一樣沒有錢,我們就用羊去換,那時的交換條件是一頭羊換一筐水果。長大了我跟朋友講起這件事,北京的朋友就說我們落後愚昧。但是我們當時覺得很劃算,吃掉一筐水果比吃掉一頭羊還快樂。
後來可能是1981年,那一年我終身難忘。又用易貨貿易的形式,我們全村一次性全部看上了電視。雖然是黑白電視,但是我們也和世界接軌了。那時的交換條件是一頭牛換一台電視。關於牛多少錢,電視多少錢,我們都沒有概念,但是全村人都積極響應,每家都興高采烈地牽出一頭牛,搬回一台電視機。後來我離開家鄉出去跟漢族人販馬,我才知道,這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500元左右一台,而一頭牛的價格是一千多元,當時我們的一隻羊可以買十筐蘋果。我詛咒自己的懶惰和愚昧,走出草原兩百裏,就可以用一頭牛換回來兩台電視機,我們也憎恨漢族商人的狡猾奸詐。
成了商人喝多了酒的道爾基跟我說,他其實現在就是一個羊絨販子。每次南方商人來收購羊絨的時候,他都先壟斷草原上牧民手裏剪下的羊絨,然後摻進粗糙的羊毛和沙土,再轉手賣給南方商人,這種叫軟白金的羊絨幾乎和白金等價,道爾基從中謀取高額暴利。
道爾基揚眉吐氣地說:老弟,現在不比從前的愚昧落後了,我也成了一個狡猾奸詐的商人,咱們草地上的蒙古人這回也進步了。
這就是蒙古人的進步?我看是因果報應。我看大家對道爾基的經商之道,已經很反感了,為了避免尷尬,我想換一個話題。
我說:進步的道爾基,你們剛才在忽必烈房裏是怎麼回事呀?
道爾基說:那些都是給我收購羊絨的,他媽的,現在咱這蒙古人比漢族商人都刁了,我辛辛苦苦押著羊絨車去了南方,又買回來海鮮給他們吃,喝醉了酒一起動手打我。
我說:他們也沒瘋,不會無緣無辜就打你吧?
道爾基說:不瞞你說,他們要我結算羊絨錢,現在做生意,哪有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我能幫他們把羊絨賣出去,他們就該燒高香了,他們竟敢打我,我讓他們錢貨兩空。
馬姐說:你就是那個馬神公司的老板吧?
道爾基喜形於色地說:馬台長,你也知道我?
馬姐說:不僅僅我知道,現在公檢法都知道你了,你是我弟弟的朋友,我就奉勸你,趕快收手離開這裏,你不是幫助他們賣羊絨,你是害他們,你往羊絨裏摻沙土和羊毛的事,南方的客戶已經投訴到國家消費者協會去了,我們電視台馬上就要拍片暴光。
我覺得再不能往下進行了,再進行非把道爾基整進監獄裏去不可,本來剛才我就是想攔住,差開話題,結果又都兜回來了。我想道爾基生意上肯定是一堆亂事,三言兩語講不清,還是先回避為好,別掃了大家的酒興。
我說:馬姐,今天咱們先不說這些,朋友聚會,求個歡樂,道爾基,我們那個老同學斯琴還好吧?
道爾基氣急敗壞地說:不好,一點都不好。
我說:怎麼不好,出了什麼事了?不聽說她成了紅歌星了嗎?
道爾基:我們早就分開了,紅歌星與我無關。
我說:離婚了?
道爾基:離什麼婚,我們根本就沒結婚。
我說:你們不是有了孩子了嗎?
道爾基:別提那個孩子,一提那個孩子我就煩,殺人的心都有?都是那小崽子惹的禍。
道爾基痛苦地講了他和斯琴的故事,我聽了,那離奇的故事情節,讓我這個寫故事的人都感到驚歎、曲折。
原來,當年道爾基帶著被學校開除的斯琴和孩子,來到了北京,開了一間錫林郭勒涮羊肉火鍋城。生意很快紅火了起來,小店變成了大飯店。道爾基說:有了錢,斯琴不想跟我守在飯店裏,她想當歌手出去唱歌。我想人家一個大學生,為了我讓學校給開除了,受了很大的委屈,人家是有理想的人,我也該給她補償一下。我就同意了,出錢給她灌唱片,拍MTV。斯琴不在家,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家,有時很煩,那孩子不聽我的話,也不跟我親。有的時候我就看這孩子,不像我,也不像斯琴,瞅那個小臉很熟悉的一張麵孔,反正這孩子越往大長,我就越覺得不對勁兒。
斯琴在外麵唱歌的事情,從不回來跟我說,有一天,我在她帶回來的一張專集上看到幾乎所有的作詞都是一個人叫張無有。我當時心裏很緊張,我說:這個張無有是什麼人?是不是當年你那個男朋友張有。斯琴承認了,這個張無有就是張有。我當時心如刀絞一樣,但是啥也沒說,就讓斯琴明天一定要帶張有來飯店我請他吃飯,向他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