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荒原部落(2 / 3)

我媽沒有當過場長,也就沒有特格喜場長那麼高的政策水平,她聽說我不走了,要投資在家鄉草原買牧場,很興奮:孩子不能再出去了,你的魂兒差一點沒丟在外頭。

老特格喜當天晚上就請我到他家喝酒。他說看我回來就是一個病人,本來按規矩要給你接風洗塵,你媽不讓,說你在外麵丟了魂兒,等找回來魂兒再喝酒。我也覺得可能確實找回來了魂兒,我今天的狀態確實很好,覺得身上很有力,心情很輕鬆,有時會有一種情不自禁的快樂感。我自己知道原因,埋下了駒兒,讓她入土為安,等於也穩定了我的心,她入土了,安的是我的心。我媽真是一個高明的心理大師,我感激敬佩的淚水在眼裏油然而生。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知道下一步幹什麼了,駒兒讓我買下草地,和她的墳墓每天相伴,我就好像在謎宮裏找到了我生命中的奶酪,前程一片明朗。這裏我要講幾句相愛的男女生離死別的情感心理的話,如果你愛的一個女孩,她死了,留給你的是思念和憂傷;如果她走了,跟了別人,那留給你的不僅僅是思念、憂傷,還有非常殘酷的嫉妒甚至仇恨。死的人會慢慢讓你心安、平靜,甚至高尚起來;離開你的人卻永遠讓你躁動、嫉妒、痛苦不堪,甚至羞辱。

在老特格喜家,情緒已經安穩的我,顯得酒量很好。來陪酒的是老特格喜的接班人,年輕的場長吳六。這吳六當年為了向我炫耀我暗戀的那個他家的親戚女兵,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印象當中,傻子吳六當年是個黑瘦的家夥,一天嘴裏淌著涎水,可是現在的吳六一點也找不到傻子的蹤影了,場長吳六竟然白白胖胖,還蹶起來一個官僚的腐敗小肚皮,這真是造化成就人呀。

喝酒時我講起了當年女兵的故事,大家笑得陽光燦爛,在口中酒肉橫飛。吳六在大笑和吃肉時露出的一口整齊的白牙,顯示了他在這片草原高貴的身份。草原上很早就有這個說法,有兩種動物牙白,一種是狼,一種是從前的王爺現在叫幹部,因為他們都是每天的食肉者。當然特格喜雖然人老了,牙卻也很整齊,很白。

在特格喜家,我還很驚喜地見到了我小時打架的對手長命,長命的酒量很好,本來一開始特格喜沒讓長命上桌,我差一點沒認出來這個跟我同齡,看上去比我老有十歲,一口黃牙的長命。我堅持要拉長命一起喝酒,特格喜很不好意思地看了吳六一眼,吳六也表態說:長命大哥一起來喝吧,你小時侯的朋友來了。

長命三杯酒下肚,就控製不住激情了,摘下帽子讓我看他禿頭上的疤,他說,因為這個疤,成了禿頭,最後連老婆都娶了一個瘸子。他還說:我不是他小時的朋友,是他的敵人。

我發現吳六和特格喜的臉色都變了,很氣憤地看著長命,製止長命不要再往下講。這人的命運真是難測,小的時候看吳六和長命,誰知道長大了變化這麼大。吳六成了場長,長命成了醉鬼。我說沒有問題,兒時的小夥伴,見麵講一講從前的故事,也很好玩。

這時長命自己往嘴裏灌了一大杯酒,說好玩個屁,你看我這個瘸老婆,你今天領到你家去睡一夜,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長命的媳婦進來了,可能是要勸阻長命不要喝那麼多的酒,結果聽到長命的話,臉一下就紅了。我這時看長命媳婦,左腿走路是瘸了一點,但是人長得很漂亮,比那些四肢健全的人漂亮多了。

我站起來,端起一杯酒說:長命,我來敬酒給你們,這第一杯敬你,為小時給你帶來的傷害,代表老三給你道歉;第二杯酒向特格喜老場長表示感謝;第三杯酒為你媳婦,即使你不是禿子,這麼漂亮賢惠的女人能下嫁給你,也是你的福氣,我向她表示敬意。

三杯酒進了我的肚子裏了,也進了三個被我敬酒的人的肚子裏了。特格喜和長命的媳婦很高興也很感激我。長命舉起一杯酒來,似乎更高興:巴拉,還是你有水平,你從小就比我有水平,你能敬我老婆酒,我太感激你了,她雖然腿有點瘸,但是她確實是個美人,你不知道她在被窩裏有多騷,瘸子躺在被窩裏也看不出瘸了。我今天晚上,不能讓她跟你睡了,我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我舍不得了。

我心裏在罵,這個傻瓜,倒黴的家夥,你讓我睡,以為我不敢睡嗎?多騷的女人我都不怕。

特格喜急了:長命,你這個沒出息的醉鬼,不要滿嘴裏跑狼,說出那些惡話,丟我們家的人了,閉上你的臭嘴巴。

往下可能越來越不象話了,吳六帶著我離開了特格喜家。

三天後,吳六和特格喜又來找我。

吳六以每年五塊錢一畝,租給了我十萬畝草地。他說草原是國家的是人民的,不能賣給個人,租給你使用權七十年。按鄧小平主席說的七十年不變。我再給你一個特殊政策,十年內大蓋帽不進去。我沒明白大蓋帽啥意思,老特格喜說:就是工商稅務不管你。

我沒有概念地問:十萬畝有多大的麵積?

老特格喜說:知道從前王爺時代騎馬圈地嗎?就是早晨太陽一紅就騎馬出發,到晚上太陽紅了的時候回來,你這一天馬蹄子下跑的一圈就是你的十萬畝。

吳六說:老王爺,你這話等於沒說。十萬畝就是十萬畝,是用錢算出來的,不是用馬蹄子。現在是科學時代,你已經落後了。

我覺得特格喜和吳六都很有趣兒,尤其是吳六一本正經,卻是滿腦袋漿糊雜燴政治。讓他們幫我算吧,七十年太久,我們活的隻是朝夕。吳六一再說反正不會讓你吃虧,其實我也不怕吃虧,甚至沒有這個想法。那麼大一片茫茫的草原誰能看出多和少,我有時會希望缺斤少兩一點還好,那樣我心安。我真不希望多占一根草的便宜。

在吳六積極主動的主持下,科爾沁草原上有了在我的名下的十萬畝草場,使用權利七十年。

我不知道在這片草地上要幹什麼。春風吹著我散亂的須發,我盲目地在風中行走,我又走向了駒兒的墓地,我要去和她策劃一下這十萬畝草場如何開發?是她讓我搞牧場的,駒兒是個有品位的人,她一定有好的思路。

我坐在駒兒的墓前,陽光明媚。地上的草籽爭先恐後地正在發芽吐綠。麵向草原,我的心已經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