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湛江好人
我正在春風得意地經營著紅馬大廈,一天晚上接到了一個從湛江打來的長途電話,是我們家老三。老三說:二哥,我在湛江。
我說:你趕快過來吧,從海安坐飛艇三個小時就到,我去秀英碼頭接你。
老三說:我過不來,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我一聽著急了:這麼晚都沒有船了,那咋辦?
老三沒心沒肺地笑著說:你別急,我認識了一個好人,現在在她家吃住,你明天來吧。
既然吃住沒問題,我也就不急了。
這個老三現在比我還能折騰。
在平時讀閑書時,理想主義者老三讀到了華人在美國創業的故事。他熱血沸騰,到書店把華人到美國創業的書籍能買到的全部買回來,進行了一次全麵徹底的美國華人史大掃描。
老三決定到美國去。
老三為什麼沒有想到到蘇聯去呢?蘇聯曾是一個血腥的國家。那時社會主義蘇聯正在四分五裂鬧解體。黑龍江是蘇聯的鄰居。老三當時正在黑龍江倒騰生意,賣那些假冒劣質的旅遊鞋給蘇聯大鼻子。中國改革開放十多年了,物質生活已經很豐富了。於是富裕了的中國人便大包小包地把在中國落後了過時的東西,都象趕大集似地運往蘇聯。蘇聯人像當年大陸人歡迎香港人一樣,歡迎這些中國的時髦人和時髦貨。
好景不長,老三預言家似地否認這種對蘇貿易的發展前途。當年在社會主義陣營中,在蘇聯麵前我們是一個什麼角色?始終處於被動的被施舍地位。但是那時蘇聯也確實給了我們一些好東西。他們給予我們機器設備給予我們科技文化給予我們軍事裝備給予我們文學藝術。別的不詳說了,就說文學吧。幾乎我們兩代作家是靠吃蘇聯文學的奶長大的。遺憾地是我們雖然吃了奶媽的奶,但是長得一點也不像奶媽。那兩代人的文學就像那兩代人一樣發育不良。
現在我們稍微好了一點,就拿這些垃圾去回報奶娘豈不喪盡天良。別人做得出老三也做到了,但是他不想多做。古語講商人無良。老三由於過於講良心,在日後的歲月裏他常常錯失良機。老三曾經跟我說:自己都感到奇怪,一有良心發現,想做一點有良心的事吧,就肯定賺不上錢,黑著點去做吧,賺錢還真容易。你說這個世界真怪,為啥不讓人做好事,當好人呢?
我說:你可以做好事,當好人,沒人攔著你。
老三說:不行,試過多少次了,一做好事當好人,就沒錢賺。
我說:你又想做好事,又想當好人,又想賺錢,好事都讓你想了,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好事。
老三失望了,他覺得中國不行,就想去外國。
老三策劃利用去蘇聯的方便他想轉程去美國。那時去蘇聯辦證簡單方便,有時去那邊的邊境城市不用辦護照,有了通行證就可以過去。過去之後再花錢買去美國的護照。據說比在中國辦護照出國方便多了,而且還省錢,蘇聯的那個老盧布,現在毛了,沒人民幣值錢。
那時戈爾巴喬夫政權還沒土崩瓦解,蘇聯和美國在國際上還是兩個代表不同陣營的對抗的超級大國。中國人已經沒有興趣攪在蘇美之間去充當任何配角。老三這個喜歡玩味曆史的人把這個國際政治格局看得很通透。在他的靈魂裏,由於民族的恥辱帶給了他一種深仇大恨。當年日俄戰爭中,日本人與俄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打架。中國人拖著一根細長沒有營養的辮子,穿著破舊的黑袍子去給外國人當奸細,結果被另一外國人抓到給槍斃了。
複員軍人出身的熱血青年老三一想到這個情景就熱血湧上心頭。其實老三這種熱血青年,就是因為當了幾年兵,喜歡上了軍事題材或跟戰爭有關的讀物,尤其是喜歡讀《軍事文摘》,其實這是一種病,是一種血頂腦門子,獲得激情的病態方式。
老三不想從蘇聯走了,決定從廣東走。
那時中國人到外國去有多種出法。有真假結婚的有真假留學的有真假旅遊的,反正中國的社會主義公民們在這真真假假中絞盡腦汁想方設法象上最後一班車似地,奔向資本主義社會。
老三想走捷徑,廣東的一個朋友便幫他安排了一條道路。這是一條叫做偷渡的真實的路,但是老三並沒有搞清楚這個概念,他以為這隻是花錢走後門的一種行為。此時在去往廣東湛江的路上,老三正在浮想聯翩。外國人到中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是來去自由。我們的政府也真是想不開,十幾億人留在國內幹嗎?讓他們都統統出去嗎,掙美元掙英磅寄回來也是強國富家創外彙嗎。老三越想越忿忿然起來,也就越躊躇滿誌起來。
他當時還沒有弄明白這個道理,後來我告訴他,中國人去外國不是中國政府不讓出去,是人家外國人不讓進去。中國作為一個主權國家必須遵守國際公約,看好自己的公民,別往外亂跑。中國人在外國人尤其是美國人的麵前是一個什麼形象?拖著長辮子的東亞病夫,喜歡互相之間打鬥的扁鼻子扁臉的黃種人,現在雖然形象改了,都穿上了不太合體的西裝,辮子連女人都剪了,男人已經多是板寸了,但是無論怎麼討好,人家老美對我們的看法還是沒改,總覺得我們比他們醜陋齷齪,髒。老美說我們,我們還真別不服氣,難道人家說錯了嗎?難道我們不是那樣嗎?既然是那樣,我們就不要管是誰說的了,也不要氣憤,還心平氣和,一如既往地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