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可能平時對各種規範規矩不滿不斷地咒罵,但是當這些規矩規範一來限製你,而你又不能過關時,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愁。
我在沒來廣州之前,對廣州惟一的認識就是看過電影《羊城暗哨》。給我的印象是廣州是一個美蔣特務經常出沒的地方,廣州的特務多是因為香港澳門的同胞多。那時香港澳門是一個先進時髦和反動墮落的象征。
在服務員的指導下,我和駒兒在公共廁所裏洗了澡,服務員教會了我一個新詞叫衝涼。接著我又學會了第二個新詞,到叫大排擋的地方去吃飯。駒兒看到別人吃的炒粉眼饞,就當了炒菜來點了吃。廣州炒菜放的佐料很大,我們吃得很順口,我把米酒當成了白酒來喝,由於口淡,喝起來沒有感覺,我三口幹盡了三杯,剛好是一瓶,把周圍的廣州人嚇得目瞪口呆。
吃完了,我領著駒兒在夜市裏閑逛,我們走到了一個檔口前,檔口的老板熱情洋溢地招呼我們。
我:老板,生意好吧?
老板:多謝你,生意很好。
我覺得好笑,這廣州人倒挺文明挺謙虛的,一說話先感謝。後來在海南住時間長了,我才發現這都是在香港人那裏染來的病。不管誰求誰,也不管是啥事兒,反正一張口就多謝。如果你罵過他的打過他的騙過他的,他也仍然要多謝你。好壞不分敵我不分有點像東郭先生似地,你說這不是病是啥?
現在的我剛剛和廣州人接觸上,一切都覺得新鮮,還不認為他們有病。
駒兒很崇拜地跟著我,邁著豪邁的步伐,我們要去買船票。我們在廣州雖然語言不通,公共汽車方向搞不懂,但是我們懂得坐的士,雖然貴了點,駒兒這個小當家的有點舍不得,但是我們還是在冷氣中悠閑地到了洲頭咀碼頭買票,我要先看看洲頭嘴,這個怪名字很吸引我。
第二天早晨,上船像買票一樣順利,當我們躺在了大船的床鋪上時,駒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哥,我覺得你真了不起,你的風度像一個大將軍。
我說:不叫大將軍,叫我千夫長。
駒兒:千夫長這個名字好聽,我喜歡,是啥意思。
我說:在成吉思汗年代就是大將軍的意思。
駒兒:這不還是大將軍,相當於現在的啥官?
我說:成吉思汗年代相當於少將,現在降低了,縣團級,相當一個旗長。
駒兒:那也是大官,哥,往後我就叫你千夫長吧?
我說:就叫千夫長。
船行駛在午後的陽光裏,從珠江口進了伶仃洋,我們像在曆史教科書裏穿行。我拉著駒兒的手,站在甲板上,遠處墨綠色的海浪洶湧澎湃,像草原上的草浪。船隻行駛在海浪上,就像馬車行走在草原上。我看得入了神,這大自然怎麼有這麼神奇的造化。站在船上就像騎在馬上,晃晃悠悠中我就像回了家一樣。駒兒沒有在草地上生活過,她沒有我的感受。我就像詩一樣給她描繪,她像聽神話一樣入迷。突然她渾身軟軟地就不能動了,她軟弱地說:哥,我暈,千夫長,快抱我。
我把她抱進船艙裏,放在床上。她就像昏過去了一樣。
我守在她的身邊,不讓一個蒼蠅來打擾駒兒。
夜深了,大海上寂寞得像草原上的原始牧場一樣。無邊無際的空洞。我倚在駒兒的身邊打盹。突然一聲細膩的叫聲就驚醒了我:哥,抱抱我。
我抱緊了駒兒,我說:你醒了?
她說:我根本就沒睡著,見你守在我身邊,精心嗬護著我,我感動得都想哭,哥,這就是幸福吧?我這一輩子有這樣一天就夠了。現在死了,我都不白活了,滿足了。
我說:不要胡說,我給你的幸福是長期存折,你永遠也支取不完,透支不了。我們現在一起活,今後要一起去死,選一個好世道再一起去投胎轉世。
駒兒用牙狠狠地咬著我的嘴唇,給我一種癢痛的快感。她又用手去拉我的褲鏈,我按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朵說:保住元氣,養精蓄銳,先和大海鬥爭。
駒兒嘎嘎地開心笑了起來:這是你第一次怕我。
我說:駒兒傻孩子,我永遠怕你。你知道嗎,在我的詞典裏怕你就是愛你,愛你就是怕你。
駒兒說: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愛女人,不怕人家笑話?
我勇敢地說:怕什麼,女人就是讓男人愛的;不但要愛,還要崇拜,崇拜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母性光輝;不但要崇拜,還要感激,哪個男人不是從母體裏誕生的。
我麵對女人說出這樣的豪情壯語的時候,常常把我自己感動,又把我自己驚詫。我知道我並不是永遠能這樣偉大地對待女人,但是正在說的時候,也是我正在做的時候,而且一點也不要懷疑我的真誠。雖然不是地老天荒,但是我給予的,對方曾經擁有的,就是我絕對的真誠,我不相信永恒,但是我相信真誠的每一瞬間,每一瞬間的真誠也是難能可貴的真誠。
駒兒說:哥,你這麼偉大,我先要感激你,崇拜你,愛你。
在船的甲板上,迎著習習的涼爽海風,她旁若無人地抱著我的脖子吻我。
天亮了,我們一夜沒睡。海口的陽光已經照在了船身上,明亮亮地,表示著對我們這些遠來陌生人的熱烈歡迎。
我們也看到了一片綠色的雲彩似地椰子樹,婆娑著身姿,一副很好客的神情。駒兒也有了精神,對不斷闖入目光的海南島美妙的自然景致,不斷地發出驚喜的歡叫聲。
她說:哥,這就是咱們要來的海南島嗎?咱們會長住這裏嗎?我說:會,永遠!隻要你喜歡。
我們就像草原馬背上的疲勞騎者看見了牧村的炊煙和馬圈一樣,一起呼喊:海南島,我們來了!我們真的來了!